越是逼近熟悉的地方,黎昭华的心跳声便越是喧嚣。
偌大的宫殿并未完全被黑色的天幕所笼罩,宫殿顶部栩栩如生的神兽嘲风伫立于黑暗之中,向杀到寝殿来的衆人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他们终于还是抵达了这里。
寝殿门口的来往的宫人见燕王军驭马前来,个个身上皆是血迹斑斑,几乎吓了一跳。
随着打量的目光下移,他们终于发现对方手中闪着寒光的兵器完全被鲜血浸染,此时此刻,仍滴滴答答坠落着不知属于何人的血滴。
宫变,是宫变!
心里蹦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不论是宦官还是侍女,一时都吓得失了礼仪,尖叫声伴着护驾声四起,人群如爆炸一般私下窜逃。
“陛下,陛下,醒醒——”
睡梦中的黎勿骤然在摇晃中醒来,身旁随侍的宦官面露急色:
“陛下,有人夜闯深宫,陛下快随我从这边来!”
听着宫殿周围近乎一片喧嚣,黎勿一瞬便了然此刻发生了什麽。那颗于扑通扑通狂跳的心一瞬骤然被攥住,又狠狠放开。
来不及思索,黎勿迅速恢复了已往冷静自持的模样,匆匆提脚欲绕路逃离这片刀山火海。
“吱——”寝殿那扇木门骤然应声而开,率先截住了黎勿的去路。他猛然擡眼望去,有人逆着身後熊熊燃烧的火光而来。
“果然是你。。。你这个逆女!”看见黎昭华的刹那,不知是出于对失权的恐惧,亦或是被背叛的愤怒,黎勿心间忽而气血上涌,直逼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
“朕养你二十馀年,竟不知是养虎为患,教出你这麽个罔顾人伦,大逆不道的孽障来。。。即便你夺得了天下,难道不怕史书上记载你如何弑君弑父,从此遗臭千年吗?!”
望向那位许久不见的父亲,黎昭华的心竟如水一般平静。未到达这里之前,她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会触景生情,却未曾料到回是这般情景。
“从前儿臣或许会在乎,不过现在不会了。母後已死,我已无心辩驳。所谓的清白,和您的信任一样。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雪白的剑尖瞬间抵上了黎勿的脖颈,只需轻轻一滑,黎昭华便能从此坐实弑父弑君大逆不道的罪名。
锋利的刃瞬间在那脆弱之处划出一个小口,猩红的血液潺潺从中涌了出来。
“
来人!护驾!”
鲜血涌出的一瞬,黎勿瞬间慌了心神,挣扎间奋力呼喊出几名御前侍卫的名字,试图抓住最後一丝期望。
话音未落,有人应声而来。黎勿眸中骤然燃起一丝希望的曙光,就在他以为为抓住生机的一瞬,劫後馀生的欣喜顷刻间如枯萎的花朵一般迅速败落。
“颜士。。。?怎麽会是你?!你不是早已被。。。?”
黎勿近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逝去的御史大夫的脸又重新跃然于眼前。
“不对。。。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颜如玉望着面前近乎崩溃的帝王,嘴角不禁浮现一丝冷笑。曾经威风凛凛的九五之尊此刻失态地匍匐于地,原来生死面前,所谓的帝王竟也会如此狼狈。
他没有选择回答,反而向黎昭华投去目光。
黎勿的心骤然从山巅跌落,他不甘心地用手握住了横在自己颈前的剑尖,任由双手被割得鲜血淋漓:
“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你是从什麽时候,有了异心?”
听到有此一问的刹那,黎昭华心下不禁浮现一丝悲凉:
“父王。未央宫失火那日,你看到了我对吗?”
那日黎勿并没有回头,黎昭华不怪他。父亲是九五之尊,还有许多事要做,他要自保,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再到後来桩桩件件事累积,谢依然的死成了压垮他们父女之情的最後一根稻草。黎昭华厌倦了押上性命做父亲棋子仍需自证清白的政治游戏,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黎勿骤然睁大了眼,却不愿承认自己有何过错。他自登基以来数年屈己为政,自问问心无愧:
“落子无悔——朕能有今日,不过是时运不济。你怎麽偷来的天下,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你弑父弑君,必然不得好死。。。”
“父王有父王的苦衷,儿臣也有儿臣的不得已。或许我们都没有错——或许我们都错了。”
这一刹那,黎昭华轻轻闭了眼。手起刀落,一瞬间,曾经的帝王颈间骤然绽出一朵璀璨的血花,随即轰然倒下。
“再见,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