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周一,深秋的天空格外晴朗,只有一片纯净的湛蓝,就像冷昊现在的心境。
阳光被办公室的百叶窗撕成一条条的金色,映在冷昊那挂着浅浅笑意的脸上。
面前的台式电脑液晶屏上是一张被他修改过无数次的设计图纸——老城区商业街的盲道改造计划。
很多天了,他一直对自己的设计不满意,这也是因为他是个追求极致完美的人,而现在,或许是爱情的力量给了他源源不断的灵感,这次修改得非常顺畅,当他用鼠标点击保存之後,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着:“终于做完了,等城建局审批吧。”
冷昊话音刚落,一个甜甜的女声飘了过来:“昊哥,设计稿完成了吗?那是不是表示你暂时空闲了?能不能帮帮我呀?我这几天生理期,肚子疼,连走路都腿软,医生还说让我多喝热水。那饮水机太远了,我实在是不爱过去,所以想麻烦昊哥一下下……”
林晚星坐在冷昊的斜对面,一脸仿佛裹在蜂蜜里的笑容。
林晚星有些吃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眉头微微皱着,连喉咙干涩得发紧都顾不上——她已经对着这份残疾人士康复需求统计报表忙了整整一个上午,眼里只剩一行行数据,不知不觉间桌上的玻璃杯早就见了底。
直到冷昊那句自言自语在她斜对面的工位轻轻地飘来,林晚星的目光掠过他温和的丶但是在她眼里却有些模糊的侧脸,心里没半点异性相处时的拘谨,反倒像见到了最亲近的朋友。
她说让冷昊帮她倒杯热水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自然,就像跟闺蜜吐槽八卦丶跟兄长撒娇一样,没有丝毫性别上的避讳。
冷昊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她空了的玻璃保温杯上,眼底漾起一丝笑意。他转动轮椅,轻轻划向走廊深处的饮水机,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十几米的走廊他划得平稳而轻松,只用了不到十秒钟。
他先用左手稳住轮椅,右手伸出去握住饮水机的出水按钮,指尖精准地对准杯口,清澈的热水缓缓注入杯中,泛起细密的水花。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林晚星看着他划动轮椅的动作,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暖意。
她认识冷昊三年,从进残联工作的第一天起,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成了办公室里最靠谱的“後盾”。
她是个典型的外向型迷糊蛋,热情爽朗,却总在生活琐事上丢三落四:文件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冷昊的轮椅已经先划过去,用特制的长柄夹子帮她夹了起来;开会忘带笔,刚要起身去借,他桌角的备用笔就被递了过来;甚至下雨天没带伞,下班时总能看到他早已把折叠伞放在她的工位旁,说“我住得近,打车方便,你拿去用”。
久而久之,林晚星早就把冷昊当成了超越性别的“闺蜜”,甚至比真正的闺蜜还要靠谱。
她从不觉得冷昊行动不便需要特殊照顾,反而总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忙,就像接受家人的照顾一样自然。
她会在失恋痛哭流涕时,趴在他的办公桌上倾诉委屈,完全忘了他是个异性;会在他偶尔因为腰疼皱眉时,第一时间跑去给他倒温水丶找止痛药,比关心自己还上心。
“先喝吧,缓缓。”冷昊把装满热水的玻璃保温杯轻轻推到她面前,杯壁上凝起细密的水珠,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林晚星拿起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干涩的喉咙轻轻喟叹了一声。
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落在冷昊身上,心里忍不住嘀咕:冷昊真是个宝藏闺蜜,比女生还细心。她见过太多因为身体残疾而性情孤僻的人,可冷昊不一样,他永远温和丶永远热心,仿佛自己的不便从来都不是阻碍,反而更能共情别人的难处。
她记得每次在食堂吃饭,冷昊都要坐在她对面,先抢过她的筷子,细致地丶耐心地把她餐盘里的炒菜统统翻一遍,将炒菜里那些她不爱吃的肥肉丶胡萝卜丶干辣椒都挑到自己的餐盘,一边挑一边说:“肥肉是个好东西,真香,可别浪费了,但不适合你吃,吃多了你的小蛮腰可就没了……”
她就傻笑着抱怨他:“你也太宠我了吧,以後没人敢要我了……”,他只是微笑着说:“你这麽迷糊,没人照顾可不行”。
那一刻,林晚星心里没有丝毫暧昧的悸动,只有纯粹的温暖和依赖,就像小时候依赖哥哥一样。
“看什麽呢?”冷昊见她捧着杯子出神,擡手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
林晚星回过神,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的长相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觉得亲切的类型:及腰的长发平时总是随意地扎成一个低马尾,碎发落在脸颊两侧,衬得脸型柔和圆润;她不算惊艳型的美女,却有着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的亲和力,就像春日里的暖阳,不灼人,却足够温暖。
“在想你真是我的哆啦A梦,什麽都能瞬间拿出来。”林晚星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刚才渴得快冒烟了,还好有你。”
冷昊无奈地笑笑:“傻姑娘,我是你昊哥。”
他转动轮椅准备回到自己的工位,路过她桌旁时,目光瞥见她散落的几张便签纸,顺手用指尖将它们归拢整齐,压在鼠标垫下面。“别光顾着喝水,记得时不时擡头看看远处,你这眼睛要是近视加深了,以後谁帮你捡掉在地上的笔?”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林晚星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了:“那你以後可得一直帮我捡呀!”
其实,林晚星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视力不是近视眼这麽简单,而是进行性视神经萎缩,或许在若干年後就会变成真正的盲人,只是她一直没告诉冷昊真相。
看着冷昊的轮椅缓缓划向斜对面的工位,林晚星捧着杯子,心里满是踏实感。她从来没把冷昊当成“可能发展的异性”,他就是冷昊,是她在工作中最靠谱的夥伴,是生活里最贴心的闺蜜。跟他相处时,她完全不用刻意维持形象,不用顾忌性别差异,可以随心所欲地吐槽丶撒娇丶分享喜怒哀乐,这种毫无压力的亲近感,是她在其他异性身上从未感受到的。
林晚星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真好,有冷昊这样的闺蜜在身边,就算工作再累丶生活再麻烦,好像也没什麽可怕的。她甚至想,以後要是找男朋友,说不定也可以找个像冷昊这样细心丶温柔丶靠谱的人,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冷昊是独一无二的,没人能替代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这样,明明自己也有不便,却还总把别人的小事放在心上,用最温柔的方式,守护着身边人的日常。
林晚星捧着温热的玻璃杯,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暖暖的。她重新努力地让双眼聚焦,看向电脑屏幕,尽力让那些数据在眼前更清晰一点点。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敲击键盘的速度也慢了些,却多了几分从容——因为她知道,只要转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冷昊,就一直在不远处,像暖阳一样,默默守护着她的每一个忙碌瞬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