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七年三月廿四,天光初破。
大周天子谢旲携文武百官,自承天门浩荡而出,旌旗仪仗迤逦数里,直往上林猎场。
暮色渐合,赤金二色的旌旗于晚风中猎猎翻卷,谢清予站在行宫前,目光越过高耸的宫墙投向远处暮霭中连绵起伏的深黛色山峦,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伴着环佩轻鸣。
“还站在这儿作甚?”谢涔音带着迎春缓步走来,目光流转间凑在她耳边轻语:“这该不会是你府中的面吧?”
眼前这护卫瞧着面生,容色着实俊俏,俊美昳丽,最主要的是那腰身,劲瘦挺拔……
谢涔音自觉抓到了重点,不由蹙眉规劝:“在你自己府中,任你怎么藏娇玩乐,旁人至多私下议论几句,可这是什么地方?天子驻跸之所,多少双眼睛盯着,岂能将人带来玩乐……”
“皇姐胡说什么!”谢清予截断她的话头,顺便瞥了某人一眼,小声嘀咕道:“不过是新收的护卫罢了,说得我像色中饿鬼一样……”
封淮耳力极佳,余光扫过谢清予微红的面颊,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上回他戴了面具,谢涔音等人不曾见过他这张面皮。
想起她前次惊险遇刺,谢涔音面色稍敛:“如此便好,你第一回来猎场不要乱跑,若是遇着猛兽可不是闹着玩的。”
围猎盛事,固然风光显赫,然哪一回不伴随着死伤?
只是那些折损的性命,大多身份低微,在这煌煌天威与贵族盛宴之下,显得无足轻重,不值一提罢了。
谢清予口中胡乱应着,心思却显然不在此处。
不乱跑是不可能的,她眸光一闪,看向不远处众星捧月般的司徒静,与之相对地是孑然而立的清河王世子谢昶。
这场春猎,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
翌日,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上林苑广袤的猎场。
谢清予站在一众宗室女眷的队伍中,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谢煜身上,想来那些人即便要动手也不敢在第一日扫皇帝之兴,况且他已有所提防,应当……不会有事的!
视线划过,一身赤色骑装的谢谡安静地站在草场上正凝望着她,谢清予唇畔微微翘起,悄然冲他比了个拇指。
在她身侧一身绯色骑装的谢涔音英姿飒爽,正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兴致勃勃:“一会儿进了山林可要跟紧我,待我猎只鹿来……”
只是一想到这人武课全是丁丁丁,连弓都拉不开,她又叹了口气:“罢了,陪你猎几只兔子算了。”
隔了两个身位的谢淮月看着两人亲厚的模样,眼底的艳羡一闪而过,悄然别开了眼。
“呜——嗡——”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骤然长鸣,声浪滚滚,震彻四野,惊得远方林间栖息的飞鸟扑棱棱成群窜起。
“陛下驾到!”
内侍尖亮的唱喏声中,大周天子谢旲身着赭黄骑射服,外罩玄色绣金龙纹披风,在一众内侍与禁卫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登上了高台。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浪滚滚,直冲云霄。
“众卿平身。”已过不惑之年的皇帝身姿依旧挺拔,此刻立于高台之上,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今日,春狩大典,非为嬉游,实为演武!非为猎物,实为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