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贵妇们发出压抑的惊叹,眼神变得滚烫。远方滚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闷雷声,北风毫无征兆地刮过,带着一股异常的干冷,吹得篝火猎猎作响。
公西缘眉头微皱,随即又恢复了笑容,示意身旁一名气息最为彪悍的女猎手上前。
那女猎手抓起仙芝,先是凑到鼻尖猛地一嗅,随即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她闭上眼,似乎在感受什麽。片刻後,她睁开眼,对着公西缘点了点头。
“主人,好东西……菌鲜极浓,还有人参味儿。”
蝎子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图穷匕见的时刻,一声凄厉的丶完全不合时宜的哭喊,划破了宴会的僞装。
“我的阿黄!你们把我的阿黄弄哪儿去了?!你们肯定把阿黄害了!赔我阿黄!”
一个穿着补丁裙丶头发散乱的丫头,挥舞着一根沾着黄毛的狗绳,疯了一样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是庄锦。
蝎子曹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发誓,如果这个妖怪敢搞砸,她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拧断她的脖子。
女卫们瞬间拔出武器,宴会的气氛陡然紧张。公西缘皱起眉头。
“她脑子坏了,只认那条狗。”
墨陌的声音像一根拉直的琴弦,却清晰地弹入每个人耳中。
“这株菌子,是我们从後山找到的。她说,山神祖母喜欢阿黄,这是给阿黄的零食。”
这解释荒诞得可笑,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蛮横。
然後,蝎子曹看到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墨陌走上前,从那名女猎手手中,轻轻拿回了那株“仙芝”。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她掰下一小块,放进自己嘴里,极为仔细,甚至带有一丝神圣感地咀嚼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映在篝火的光芒下。
蝎子曹甚至能听到她牙齿碾磨菌肉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然後,她低下头,将那混合了唾液的菌泥,吐入一个不知从哪摸出的古朴陶碗中。
她擡起头,走到公西缘面前,亲自为她斟满了寨中最顶级的“百毒玉酿”。
酒液与菌泥混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丶略显浑浊的琥珀色。
“我们家乡的规矩。最好的东西,要用最干净的口水来炮制。这是献给首领的贡品。”
墨陌端着那碗酒,黑曜石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公西缘。
“你喝了,我们就是自己人。她就不会再闹了。”
整个射鹿台死一般寂静。
蝎子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疯子。这群人他妈的全是疯子!
——你敢喝吗,公西缘?
蝎子曹看到,公西缘眼中闪过被挑衅的怒意,但随即,那怒意便被猎人发现珍奇猎物的兴奋所取代。
她笑了。
她从墨陌手中,接过盛着浑浊液体的陶碗。
她举高了陶碗,目光又越过碗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那些因紧张而屏住呼吸的贵妇,那些眼神狂热的女猎手,以及那三个搅乱了她宴席的“野丫头”。
就在蝎子曹以为她即将掷下酒碗丶下令把自己和那三个傻妞乱箭射死的瞬间,公西缘开口。
“喝酒,可以。但是,客随主便。”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们寨子,有自己的规矩。”
她将那碗酒高高举起,像是在展示一份还带着鲜血与体温的珍贵猎获。
“这等好东西,一人独享,未免太过无趣。”
所有被她注视的人,包括心中暗骂不止的蝎子曹,都挺直了背脊丶擡起了头。
“今日‘百毒宴’,来的都是自己人。既是自己人,便当有福同享,有‘毒’同当。”
她顿了顿,享受着所有人脸上由惊愕转为恐惧丶又由恐惧转为好奇的复杂表情。
“把寨子里所有的碗都拿来。”
她下令。
“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来尝尝这碗‘後山’的贡品。”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那三个“野丫头”身上——那个一脸惊恐的苏闲语,那个面无表情的墨陌,以及那个还在抽噎的庄锦。
“当然,”她补充道,“你们三个也是。”
“喝了这碗酒……”她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如同在宣告一道神谕,“大家,就是一个寨子的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