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缘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尖锐而充满怒意。
几名忠心的女猎手摸索着找到火折子,试图在风雪中点燃备用的火把。
微弱的火光亮起,又被狂风吹灭。反复数次,才终于有几支火把顽强地燃烧起来,在黑暗中投下一圈光晕。
光晕中,只剩下东倒西歪的桌椅,和那具仰面倒在雪中的尸体。
那个杀人凶手,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跑不了!”公西缘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们八个,看好俘虏,其他人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名愚忠之姿的女猎手轰然应喏,提着武器便要冲入黑暗。
然而,更多的人却迟疑了。
她们聚拢在一起,拉紧了身上单薄的猎装,牙关打颤,交换着眼色,脚步却迟迟不肯向前。
就在此时,一个空灵丶飘忽,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在脑中响起的声音,穿透了风雪的呼啸。
“国之将亡,必有灾殃——”
几名胆小的贵妇发出惊恐的尖叫,就连那些最悍勇的女猎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武器,警惕地望向四周无尽的黑暗。
“妖法!是妖法!”
“不过是传声筒罢了,给我闭嘴!”公西缘後退两步,反手一记耳光,将那崩溃的女官抽倒在地,“一群废物!再有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她亲自提着弓,指向黑暗的林中:“跟我来!”
然而,响应她的,还是只有那几个心腹。剩下的人,依旧畏缩不前。
公西缘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道在这等恶劣天气下强行搜山,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一咬牙:“回主楼,点火塘!所有人五五一组,前後牵手……若有掉队,视为乱贼同党!”
巨大的火塘重新点燃,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女官和贵妇们早已松弛下来。响亮的饮水声丶吞咽声连成一片。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墨陌,缓缓地擡起了头。
她嘴唇冻得发紫,话音虚弱,在这塞满了人的主楼之中,却足够穿透北风的呼啸:“想死的,就继续喝。”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这是‘後山’的雪。它能解一时苦渴,却会败坏‘火解金芝’的药性。喝了雪,水火交攻,药性化毒。一时三刻之後,五脏六腑便被心火烹煮,煎熬而死。”
墨陌缓缓笑起来。
“哈。哈。哈。”
那机括扭动般的响亮笑声,让人感到比北风更冷的寒意。
“不信,你们看蝎子曹。”
“她死前,也喝了那酒。扇一巴掌,怎麽能打死人。真正要她命的,是她自己心里的火。”
一名刚刚饮下三杯雪的贵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拼命用手指抠挖自己的喉咙,试图将那致命的“雪水”吐出来。
更多人则惊恐地倒掉自己手中丶杯中的“毒物”。
“妖言惑衆!”
公西缘脸色发青,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她快步走到墨陌和苏闲语面前。
“好一张利口!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把戏,拖延时间,好让你的主子跑远点吗?”
她一把揪住墨陌的头发,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可惜,你就要死了。被你主子当作弃子,活活冻死!”
她松开手转身,对着噤若寒蝉的衆人下令:
“把这两个小贱人,给我吊起来!就吊在门前的露布杆上!”
那群女猎手闻言,心知不必再去林中捕人,脸上露出嗜血的兴奋。
她们粗暴地拽起苏闲语和墨陌,像拖着两只待宰的羔羊,走出主楼,走向那风雪中的高大桦木杆。
“公西大人……不可!”一名年长的女官颤声劝阻,“这……这毕竟是青樊阁的人……”
“青樊阁?”公西缘嗤笑一声。
“刘典官,你莫非是被冻坏了脑子?这等满口诳言丶目无官长的乱贼,怎会是给你刘典官送了十两‘云顶黄芽’的——好仙师!”
刘典官身子一颤,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公西缘。
毒水寨主楼前,苏闲语和墨陌被绳索捆住手腕,一点点吊离地面,悬挂在半空中。凛冽的北风吹过,她们单薄的湿衣紧紧贴在身上,像两面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破烂幡旗。
尖锐的声音,顺着传声筒穿破风雪:“无耻乱贼!我倒要看看,你的好姊妹,能在这风雪里,撑上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