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手杀死了那个,义无反顾下山保护她们,甚至愿意带她们远走高飞的……母亲般的长辈。
钧壤子疾步靠近。他五官皆掩在皱纹之中,枯发簌簌落下,那张本就苍老的脸孔,似乎又老了三十岁。
“孽畜,还不束手!”
他见她神智恢复,厉喝一声,雷刀光芒竟是再度暴涨。
“阁主!”苏闲语猛地擡头,将金茧死死护在怀里,那双通红的杏眼瞪视着钧壤子,“师傅……师傅她是为了救我们才……您不能……”
钧壤子看着那枚金茧,眼中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恸。
“痴儿……”
他喃喃自语,散去了手中的雷刀。
他走到那片废墟前,看着那枚金茧,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一块被风化的岩石。
“你们可知,鹤师妹的根脚?”
锦娘和苏闲语皆是一愣。
钧壤子看着苏闲语:“她是祖师樊穷子,当年自金顶雪山带回的……‘智慧凤凰’化形。”
苏闲语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机关臂的手腕内侧。
那截温润如玉丶与她血脉相连的“凤凰血梧桐”。
“弱水楼顶那副画像,”钧壤子续道,“是八十年前,老夫亲命画师,为尚是女童之姿的她所画。”
“彼时,盏术魔头横压剑中道,她……她便是,青樊阁在那魔头虐世之年,得以图存的唯一倚仗。”
“她一生,都想摆脱‘护阁神兽’的束缚。她下山游历,混迹江湖,甚至……与盗墓贼为伍,皆是为此。”
“五十年前,她因在剑南道撞破一桩辛秘,才不得不重返青樊阁,成为鹤楼主。”
钧壤子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锦娘身上。
“而你们两个……”
老人的声音,透出难以言喻的沧桑和荒芜。
“……穿着她一生都想摆脱的衣裳,出现在山门前。”
她一生都想摆脱的衣裳……
锦娘的脑海中,记忆再度炸响。
藏丹青的弱水楼顶上,有幅童子人像,等闲瞧它不着——
那画中小神仙,十一二岁的年纪,凤目含威。
一头乌发,用朱红长索妥当绾了,配紫金铰丝丶瑞兽抱珠钗子。
下着是绸面绔丶双足踏绢靿靴,身穿精缎玉白襦褂,外搭方肩广袖青披,上绘四方星相丶九色云纹。
凉笠帽施以葱绿遮面纱帷,手执锃亮短柄栎木瓷铜两层袖炉……
锦丶语二人爬高上低之间,偶而望见,于其服饰惦记许久。
义父为寻这九色云纹的绣样,跑遍了城中所有绣坊;自己和语儿为了那紫金铰丝钗子的样式,争论了整整一下午……
——她为何会擅离职守,来救自己和语儿?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失去理智的自己,亲手杀害了她。
杀害了这位,如师如母的长辈。
这冷酷的事实,如同最後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她刚刚凝聚的意志。
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後倒去。
“姊姊!!”
“她受心魔刺激,然神魂无碍,性命无忧。”钧壤子看着心肝俱碎的苏闲语,缓缓道,“鹤师妹以本相化茧,尚存一线生机。你们二人,必须洗脱自己‘勾结妖邪丶残害同门’的嫌疑。”
苏闲语抱着昏迷的锦娘,只是一个劲地流泪,说不出话来。
钧壤子看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杨铁枪,对身旁终于赶到的懋柳道人吩咐:“速将澹霈唤来,用神木断续膏处置伤损!派人持我手谕,去涵虚楼取三钱‘金仙活命散’,调和六枚‘血露甘丸’予她服下,务要保住杨老太君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