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虎等人,早已在备好的软轿和马匹前等候多时。
杨玤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祖母安置在软轿之中,又仔细地掖了掖锦被的边角。
他做完这一切,才直起身,看向柯浪,脸上满是难以言说的情绪。
“柯大哥……”杨玤的声音有些干涩,“此番大恩,我杨玤……”
“行了。”柯浪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是兄弟,就别整那套酸文假醋的,说跟你走,就跟你走。”
杨玤眼圈一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转向庄锦和苏闲语,神情恢复了几分平日的豪气,将一枚绘着鹩鸟的官符递给苏闲语。
“苏小妹,庄小妹,日後若有差遣,只需持此符印,寻得‘野猪集’的周瞎子,他自然见符如见我。大恩不言谢,後会有期!”
苏闲语看着那枚官符上,杨玤用红绳笨拙系着的同心结,想起了周瞎子的话,心中一暖,轻声道:“杨大哥,你和杨婆婆,多保重。”
锦娘更上前一步,将声音压到只有自己四人能听见的程度:
“杨大哥,柯大哥,路上提防。”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划了划,勾勒出几笔抽象的轮廓。
“画皮杀手的真身,大多瘦弱扭曲,面目可憎,但僞装之後,与常人无异。分辨他们,不能看脸,要看他们的‘神’和‘手’——他们的眼神,比常人更空洞,表情更僵硬,喜怒哀乐……都像刻在脸上一样;常年做这‘画皮’勾当的手,跟常年握刀丶捉笔的手,筋骨皮肉,更有不同。留心指节丶茧子丶甲缝。”
“还有一种‘无我孽’,比画皮更难缠。他们擅长‘借物’丶‘附体’,能将自己僞装成任何一个……死人,还能模仿出死人的独门功夫丶神韵丶习惯。分辨他们,要看‘动’——看他们如何‘动’。凡是动得诡异,动得超出常理,便有问题。这等诡物,甚至会主动戴上画皮,设置计中之计,定要小心。”
她又指了指地面,用脚尖在湿泥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由”字,馀光看向墨陌。
锦娘的声音变得更低:“最後,是阎教的‘螟蛉祝’——若有自己人,在你们身边,突然身受重伤,却又‘奇迹般’活过来,记住,那不是好事。那人,很可能会记忆错乱,投敌叛变。另外,敌人也或有这螟蛉祝傍身,而查验之法……”
她顿了顿,冰冷地吐出结论:“杀人,验背,守尸。”
杨玤和柯浪重重点了点头。
柯浪将一卷用防水油布细细包裹的舆图递给锦娘。
“这是我画的,山里的地图。比万宝行那样子货要细得多,哪儿有水源,哪儿有营地,都标着。丫头,你比我们都聪明,但山里的路,有时候不讲道理。”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活着。”
锦娘接过舆图,对着二人郑重一揖。
“杨大哥,柯大哥,此去珍重。”
杨玤和柯浪不再停留,护卫着软轿,朝着通往驵阳国的官道,缓缓行去。
马蹄声与轿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浓雾之中。
苏闲语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免有些伤感:“一下子走了这麽多人……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锦娘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等我们办完了事,就去看杨婆婆。”
“该走了,四位‘少年英杰’。”
禅虎放下烟斗,悠悠道。
“回‘搭把手’,从长计议一番吧。”
一个时辰後,“搭把手”客栈後院。禅虎推开那扇熟悉的厢房木门,一股混杂着药味和肉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锦娘丶苏闲语丶墨陌和夏虫跟着走了进去,随即皆是一愣。
吴小二躺在矮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
只是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依旧残留着痴傻与茫然之态。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丶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坐在榻前,小心翼翼地吹着碗里的汤药。
那根熟悉的烧火棍,靠在榻边的墙上。
“庄主婆婆?!”
苏闲语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