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麽鬼东西!”
她累得气喘吁吁,满脸不可思议。
杨玤见状,摇了摇头:“锦姑娘,苏姑娘,你俩身子骨还是太弱了些,得多吃点肉补补。还是我来吧。”
他说着,漫不经心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拂尘的木柄,准备随手拎起。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悠然自得的表情便凝固了。
拂尘在他抓握下,竟也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那瞬间沉甸甸的坠手感,让他这个惯于单手使长刀的壮汉都吃了一惊。
“嘿!”
他低喝一声,手臂肌肉贲起,猛地发力一提!
“咔哒——!”
一声脆响,那连接着木柄与尘尾的榫卯竟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当场崩断!
银丝尘尾脱落,只馀下一截光秃秃的丶看似寻常的木柄外壳,还留在杨玤手中。
杨玤掂了掂手中不足半斤的木壳子,再看看地上那截依旧纹丝不动的半截拂尘,脸上满是见了鬼的表情。
“他娘的……这玩意儿怕不是陨铁铸的!没有一百斤也有八十斤!”
纯由金属制成的握柄,顶端是凸起的瓜棱状槌头。若非将银丝尘尾根根拂开,断然看不清那金瓜槌的本相。
锦娘快步上前,蹲下身,看着那半截显出狰狞原形丶在火把下反射着冷酷凶光的杀器,心中剧震。
她自己也不过八十八斤。——这柄短兵,竟比她整个人还要重!
义父……义父生前,是如何将这等重物舞得如寻常拂尘般轻描淡写的?
锦娘的指尖抚过那冰冷的瓜棱,脑中忽而闪过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午後。
那时她尚年幼,缠着义父要学那话本里仙人使的“拂尘功”。
义父笑着,递给她一柄沉重的木锤,锤头竟藏在拂尘须里。
“傻丫头,这‘铁拂尘’功夫,不是江湖话本那用尘尾刷过来刷过去的软绵绵拂尘——临敌之时,贼人见了这老道手中的‘拂尘’,便掉以轻心,怎知这阴狠家夥一敲上就是头破血流丶筋断骨折?”
他又道:“这铁拂尘功夫,横锤竖击丶直贯连刮,皆有章法。需得力道刚柔并济,才能将拂尘‘甩’得好丶‘甩’得稳。你且先练这‘甩’劲,没个三五年苦练,连门都入不了。”
那时她只当是义父不愿教她,随意找的借口,耍了几天性子便丢下了。
如今回想,那分明就是……战锤的用法!
“瑄王之乱……”
一声饱含着无尽沧桑的低语自身後传来。
锦娘猛地回头,只见杨铁枪死死地盯着那截金属短柄。
“五十年前……老婆子我还是个一腔热血,天不怕地不怕的黄毛丫头。”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但其中,自有一股尘封已久的血腥杀伐之意透出。
“当年,杨虬那恶贼受瑄王蛊惑,弑亲夺嫡之时……我亲眼见过这柄槌子。”
“那道人一手出神入化的符篆之法,另一手使的,便是掩于拂尘中的短槌,槌法刚猛异常,一槌便结果了那恶贼,带着我等杀出一条血路……”
杨玤在一旁听着,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之色。他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粗糙的大手,脸上的神情复杂难明。
“锦丫头,老婆子我,骗了你。”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只馀下风声呜咽。
杨铁枪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与你义父庄秀,并非相识于三十年前。我们……我们是五十年前,一同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你义父,更对老婆子我有救命之恩。”
她看着锦娘那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双眼。
“先前在‘搭把手’,我只提庄晴,不提五十年前的旧事,是因为……我不想再被卷进来。”
“瑄王之乱,牵涉太广,死人太多。老婆子我老了,只想守着杨玤这个不成器的孙儿,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我不想再沾染,任何与那段过往有关的是非。”
老将疲惫又悲伤的目光扫过那柄金瓜槌,扫过那座孤坟。
最终,又落回到锦娘那张与庄晴如出一辙的丶倔强的脸上。
“可是,老婆子料错了。”
杨铁枪上前一步,那只饱经风霜的手,轻轻地放在锦娘的肩上。
那份力量,沉稳而又坚决。
“他连这最後的杀器都用上了,可见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何等样的敌人。”
“丫头。——我这条老命,还有这杆瑶光枪,便都压在你身上了。”
“你想知道什麽,想做什麽,只管说。不管这三道的水再深,老婆子我也陪你一起……把它彻底搅浑!”
锦娘看着杨铁枪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意,缓缓地丶郑重地,再次下拜。
这一次,不为求情,不为算计。
“——庄锦,谢过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