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岩子这等精怪虽不惧凡火,却被突如其来的乍光异响惊得动作一滞,愈发惊怒癫狂,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声音,却不再是尖锐的鸟鸣,而是一声苍凉丶厚重,隐带几分威严的——吟呤!
霎时间,狂风大作,江水翻涌,一道九尺高的巨浪,如一堵移动水墙,朝着东岸狠狠拍来!柯浪徒弟与苏闲语四人早有准备,炮竹响起时各自纵跃奔逃,免了卷入剑水之厄。
崖顶之上,千里镜後,锦娘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
此獠御水之能,远胜御风之术!
化游一脉根本经典,《连山歌》中有云,天地万物,皆有其脉络,分属五行,又与《步天歌》中的八卦相合。
五行之中,木为巽,巽为风。凡羽种妖鸟,其性多属木,所长者,必是御风之术,或能口吐烈焰,此乃木能生火之故。然眼前这恶鸟,一击之下,竟能掀起如此滔天巨浪,此乃精纯的水行神通,与羽鸟之性,截然相悖!
再观其形虽似鹤,然其羽如鳞,其目赤红,其声……正是龙吟!
“原来如此!”锦娘心中豁然开朗,“此非羽种,乃鳞虫之属!是一条修行岔了道的恶虬,妄图化龙,却抱丹不成,反堕为这不伦不类的羽虫妖物!”
既知其根底,便有了克制之法。
锦娘一把抓过身形单薄的秃头枭,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记住,语调要崎岖起伏,一开口就要抓人心。气息要力贯头胸腹,用上你在酒楼说书时吊嗓子的功夫,让声音传得又远又稳!”
秃头枭接过那割坏了千里镜皮套筒做成的传声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仙……仙师,这……这能行吗?风这麽大……”
“行不行,就看你这条命,想不想要了。”
锦娘眼神冰冷。
秃头枭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将传声筒对准江面,运足了丹田气,将锦娘教他的那番话,用介于说书与唱喏之间的独特韵律,吼了出去:
“——孽畜!既已化虬,便该,潜于深渊!妄图……生翼飞天,逆了五行,坏了根基,永世不得,真龙道!”
此言一出,正寻机再攻东岸绞盘的云岩子,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唳——!”
一声凄厉丶怨毒丶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疯狂的唳鸣,自它口中发出!
“哈哈!原来是个四不像的虫豸!”
杨铁枪何等眼力,早已看出端倪。她见恶虬灵智已开丶识得人言,当即运起那铿锵有力的金铁奇音,朗声嘲讽。
“——妄图化龙,却修得一身扁毛,连祖宗的脸都丢尽了!也配在此兴风作浪?!”
畜生盘旋三圈,收起翅膀,不顾一切地朝着江心小船上那气息最强的杨铁枪,发动了决死俯冲!
它要撕碎这个恶毒的敌人!
峭壁之上,柯浪的眼睛亮了。
而锦娘,则在同一时间,发动了早已准备好的符法。
她指尖一弹,早已绘就的符纸无火自燃。
“——银线火!”
一道纤细的银色火线,如拥有生命的灵蛇,跨越数十丈江面,无视狂风的阻碍,精准落入了巨岩顶端的巢xue之中!
“咕……?!”
正发动决死冲锋的云岩子,惊觉老巢起火,心神剧震!
它本能地想要回头救火,却又放不下眼前的仇敌。
这瞬间的混乱,就是它生命中最後的破绽。
引弓待发的柯浪猛地捏碎了指间那枚冰凉的玄佩。
凝练如实质的杀意,如火山般轰然爆发,狠狠地冲击云岩子的心神!
柯浪松开了弓弦。
“——着!”
“风咆”离弦!
箭矢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到刺耳的呼啸,如一道黑色的流星,贯穿了云岩子脖颈与背脊连接处那片因愤怒而充血丶因惊骇而僵硬的要害。
“噗——”
滚烫的鲜血在空中爆开,云岩子疯狂的唳鸣戛然而止。
它无力地扑腾了几下,重重砸入剑水之中,激起滔天巨浪。
江面上,只剩下仍在熊熊燃烧的巢xue,和精疲力竭丶眼神明亮的衆人。
峭壁之上,柯浪缓缓放下手中的铁胎弓,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白气。
“好买卖。”
他转身擡头,看着崖顶最高处那个神情平静丶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女孩,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