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起效一个时辰。”她声音沙哑,“时辰一到,还是会回到脸上。这有什麽用?”
“有用。”锦娘的声音自她身後传来,“至少证明了,你脸上的东西,并非无解。只要找到正确的‘药’,自然能根除。”
就在此时,苏闲语钻进帐篷,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神情却异常振奋。
她将一沓写满了字的稿纸,重重拍在蝎子曹面前。
“姊姊!话本,我改好了!保准有意思!”
蝎子曹拿起那叠《仙芝奇缘》的稿子,只看了两眼,便被气笑了。
“采药丫头?拿仙药喂狗?还被一个不知哪来的老道撞见,要拉着她去药铺公证?”她将稿纸扔在桌上,嘲弄地看着锦娘,“这就是你的计策?黄口小儿过家家吗?金爷那种人,会信这种鬼话?”
“你让一个傻丫头拿着宝贝去‘公证’?他只会派一百个探子把那药铺的祖坟都刨出来!到时候,我们谁都跑不了!”
苏闲语被说得小脸通红,不服气地辩解:“那……那不然要怎麽办?”
蝎子曹没有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锦娘,脸上那刚褪去不久的青筋,似乎又有了重新浮现的迹象。
“不,我要的就是金爷追查药铺。每个人都会传出自己眼里的故事,他们还会添油加醋。这叫‘三人成虎’,再谨慎的人,也会派手下去看一眼,街上究竟有没有老虎。”
她走到蝎子曹面前,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问你,曹护卫。你为何一提及金爷,就下意识认为他‘惹不起’,认为他‘说话算话’?”
“他势力大,人脉广,从不黑吃黑……”
“错了。”锦娘打断了她,“他这张网如此稳固,不在于他联系的人多,而在于网上的每一个人,都绝对相信他的‘信用’。所有人都相信,典福元的‘赝品’,其实都是‘真品’。”
“我们不是要撕他的网,是要送给他一件……把整张网缠得更乱丶更死的‘赝品’。而且,我在赶时间找人,金爷也在赶时间,搜罗市面上的宝贝。”
她转向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墨陌。
“我读过一本讲阚朝风物的杂记。这里的女官们,最重三样东西:名声丶脸面,还有……规矩。”
“她们送礼也有规矩,叫‘三节两寿’。新年祈福,升仙安康,中秋团圆,此为‘三节’;自己生辰,主夫生辰,此为‘两寿’。眼下离五月初五升仙节,将将一个月。你说,有什麽东西,是比‘长寿安康’更好的彩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有多少精力,来鉴别一个传言的真僞?”
蝎子曹脸上的嘲弄之色渐渐化为惊疑。
锦娘喝了口水,续道:“升仙节送礼,送的就是一个‘与仙同寿’的吉利。对那些身居高位丶享尽了荣华富贵,唯恐哪天就一命呜呼的老大人,金银珠宝不过是俗物,奇珍古玩也只是点缀。她们真正想要的,是能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命’。”
墨陌一直恍若未闻,端详着两根骨针上分属锦娘和蝎子曹的血迹。
她缓缓擡起头,依旧是那副毫无感情的语调:“你们三道的人,很有意思。穷人怕病,贵人怕死。病了,就没用了,会被处理掉。”
“但是死了,就不能再用别人了。”
“所以。”锦娘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一字一顿道,“我们要送给他的,就是一味,不仅能治病,更能治‘死’的仙药。”
“——玄洲金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这脑子,真是个妖怪!”
蝎子曹猛地一拍桌子,抓起稿纸和炭笔,一边说,一边在背面疯狂地勾画着什麽。
“要演,就得演得漏洞百出丶腌臜不堪!演得像我们这种人会做的事!”
她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狠戾。
“什麽狗屁得道高人!要我说,就该是个道貌岸然丶贪婪无耻的老魔!他看上了宝贝,说不过就动手抢!最後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用一把破锄头打得满地找牙,狼狈逃窜!这才有意思!”
她越说越兴奋,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你想想!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傻丫头’用最不入流的招式打跑了!这故事传出去,多可笑!多丢人!金爷听了,只会觉得这是两个不入流的蠢货,在狗咬狗!他才会放下戒心,觉得这‘仙芝’是真的,那‘傻丫头’也是真的有机可乘!”
那乱涂乱画的草图重重拍在锦娘面前。
苏闲语早听得呆了。
锦娘看着那张图,又看了看蝎子曹那张因激动而愈显狰狞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蝎子曹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上前一步,居高临下逼视锦娘和墨陌。
“戏,我可以陪你们演。但是,你们两个,必须给我找出来,治好这张脸的办法。”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那里的青筋似乎又明显了几分。
“要不然,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们永远留在中南国的阴沟旮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