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畿城依旧狂热。演武场上的血腥味,隔着半座城都能闻到。
蹴六走在街上,没人再叫他“爷”了。
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地痞,看到他,低着头,绕着道走。
被一头笨海牛拱翻在地的“爷”。
一个连家都被当铺收了的“爷”。
他没有去酒楼,也没有去赌坊。他只是走,从城西走到城北,又从城东走到城南。
他看着那些依旧在为《演武歌》而热血沸腾的男女,看着那些因为亲人朋友打翻了旁人而欢呼雀跃的男女。
夜深了。
他走到演武场外,那片曾经堆放尸体丶如今已空无一人的荒地上。
他坐下,靠着一堵冰冷的墙,打开了酒葫芦。
酒是苦的。
他想起了自己为什麽要去混那最脏丶最险的江湖道。
只是……想让那个女人看他一眼。
不是看一件“物件”,是看一个“人”。
一个,能让她骄傲,或者……哪怕是感到威胁的,人。
现在,他没有机会了。
他真的成了无家无母的孤儿。
一个被明码标价,连同房子一起卖掉的……物件。
酒葫芦里最後一点酒倒在地上。
然後,他站起身,朝着那片最深的黑暗走去。
【五】
王畿热得像一口蒸笼。空气里混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蹴六坐在酒楼二楼的老位置。
他一个月没喝过酒了。
每天都有人死在演武场上。
一开始是意外。後来是故意。现在,则是常态。
“震响惊玄穹,三道第一勇”的唱喏声没变,只是调子越来越疯,越来越狂。
今天,擂台上站着一位老英雌。
驵阳国主,“十绝枪”杨华。
她一身武人劲装,手中重枪的枪尖,在日头下泛着流动的金光。
她的对手,是罩在漆黑铁甲里的无名氏,一顶鬼胄遮住了所有表情,双手戴着覆盖细密鳞片的掌套。
台下的赌盘开得疯了。
因为,这是第一场,签了生死状的“绝命擂”。
鼓声响过最後一道。
杨华将重枪斜放,枪身稳如山岳,枪尖直指鬼面人眉心。
鬼面人没有动。
她枪尖一抖,点出三朵枪花,分袭鬼面人上中下三路。
“叮!叮!叮!”
三声脆响,火星四溅。漆黑的甲胄上,只留下三个浅浅的白点。
杨华的脸色沉了下来。
“咤——!”
一声暴喝,音浪轰然扩散!
擂台震颤,离得近的看客捂住了耳朵。鬼面人退了半步,擡起双手护住面门。
杨华见机侵攻,枪出如龙!
鬼面人伸手抓住枪尖。
“铛——!”
金铁交鸣声炸响。
鬼面人抓着枪尖向前。杨华试图抽枪,却发现那杆铁枪在对方手中纹丝不动。
鬼面人走到她面前,擡起另一只手,抓向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