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作雪乱杀机
毒水寨在下雪。
与其说是雪,不如说是凶恶的冰霰。
米粒大小的冰粒,裹挟着足以砸疼皮肤的劲道,从铅灰色天穹倾泻而下。
它们密集丶狂暴丶毫无预兆,在短短数十息之内,便给湿热的毒水寨,铺上了一层闪烁着垂死微光的惨白。
不再是寻常夜风或寒风,是如剃刀般锋利的丶来自北方的干冷气流。
它卷起冰粒,呼啸着穿过射鹿台的草坪,火苗被压低丶撕扯,发出不甘的悲鸣。
最终熄灭。
射鹿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惊叫声丶咒骂声丶桌椅翻倒声混成一片。有人试图寻找遮蔽,却在黑暗中撞倒了另一个人。冰冷的雪霰打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压抑的抽气声。
公西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四月!
这是剑南道!
她擡起头,感受着那冰冷的丶带着刺痛感的“雪”,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茫然。
一名贵妇发出短促的惊叫。
她那身轻薄细腻的“湖光锦”猎装,在这种天气里,无法抵御分毫寒意。
有人开始骚动丶咒骂。更多的人干脆自作聪明地拿起容器,开始接水,慰藉口中的干渴。
想喝水?
天上掉下来的水,多得是。
公西缘权势再大丶威胁再狠,她还能拦住老天下的雪吗?
精心维持的“游戏”氛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罚面前,土崩瓦解。
锦娘没有跑。
她站在那具倒在脚下丶尚有馀温的尸体旁。冰冷的雪粒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迅速融化。
计划里,本不该有血。至少,不该有曹慕德的血。
按照她的推演,当所有人被迫喝下那“火解芝饮”,将敌意指向她时——她会站出来,迎着所有人或干渴丶或贪婪丶或猜疑的目光,微笑着指向天空。
她会说:“大人,我有个新游戏想献给您。这个游戏,叫‘四月飞雪’。”
然後,这场酝酿已久的天变,将如约而至,成为她登上谈判桌的台阶。
她将成为公西缘无法掌控,却又不敢轻易摧毁的“妖仙”。
而不是现在这样。
被数十双眼睛当成猎物的……乱贼。
蝎子曹的背叛,像一根烧红的铁釺,将她的棋盘捅穿了洞。
而公西缘,则毫不犹豫地将整盆滚油,从这个洞里浇进来。
棋子像吸了水的蚕豆一样四散迸溅。
但雪,还是来了。
冰冷的雪霰落在她的脸上丶睫毛上,迅速融化成水珠,顺着她在这天气里红彤彤的脸颊滑落,像是无声的泪。
但她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燃烧的丶倒映着漫天风雪的沉静湖面。
她能“看”到。
北侧山壁那个倒塌的隘口,正疯狂吞吐着北方的寒流。
山谷上空,南北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气,如同两条搏杀的巨龙,每一次纠缠丶碰撞,都洒落亿万片碎裂的“鳞片”。
她能“听”到射鹿台上每一个人。
她们在黑暗中无助的喊叫丶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甚至她们脑中那些由“茫然”丶“愤怒”丶“惊疑”构成的念头旋涡。
她听到了那条逃生之路。身後那片,平日里守卫森严丶此刻却因混乱而出现致命空当的密林小径。
“姊姊!”
苏闲语的声音在风雪中传来,带着哭腔。她正被两名女猎手死死按住,拼命挣扎。
锦娘终于动了。
“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