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之上,每隔数十丈,皆能发现刻意而为的标记;或为折断的树枝,或为刻在树干上的符号。皆指向同一方向。
行至一处山坳,标记戛然而止。杨玤却指着旁边不起眼的土坡:“在这等我一阵。”
他上前刨开一处浮土,现出被兽牙啃食得残缺不全的地痞头颅,口中咬着一枚哨子。
在三人或平静丶或震惊丶或古怪的眼神中,杨玤将那哨子含在嘴里,吹出三长两短丶极为低沉的哨音,声如枭鸟夜啼。
过去约莫一柱香功夫,衆人身侧的密林之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一道瘦削身影自树後闪出。
“老郑头。”杨玤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杨爷。跟我来吧。”
那断了左手两指的老猎人头也不擡,转身便走。
一间不起眼的猎户野店,孤零零立在坡下。杨玤带着三人走进後厨,推开暗门。
地窖里,昏暗的油灯,将“李渠帅”的影子,投射在潮湿的墙壁上。
他没被绑着。
他正坐在桌边,用一块粗糙的砺石,一下下磨着“风咆”的箭头。
“柯……柯大哥?!”
柯浪擡起头,对着苏闲语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杨玤将那夜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锦娘静静听着。
当杨玤说完那句“我要让整个剑中道都知道,我杨玤和齐家,不死不休”,她终于开口。
“你们的计策很好。但是,有一个漏洞。”
杨玤猛地擡起头:“什麽?”
“你们的戏,演得太好。军机府和齐家人,不会相信,你是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蠢货。”
“他们不会按兵不动。他们会派人去查。他们想知道,这位阚朝勋贵,为什麽会为了一个山野猎户,赌上这麽大的东西。”
“而他们查得越深,就越有可能……查到那头‘死了’的熊,其实还活着。”
锦娘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一个……更值得去查的的目标。一个能让他们相信,你杨玤发疯,背後另有隐情的……‘真相’。”
她取来一张新的榜文纸,和一碗用朱砂调和的血墨。
她没有自己动笔,而是将笔,递给了杨玤。
“杨大哥,你来写。”
“写什麽?”
“写你心中最深的恨,写你看到柯大哥‘惨死’的愤怒。”
杨玤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他咬着牙,笔走龙蛇。
很快,一篇充满了血泪与仇恨的檄文,跃然纸上。
锦娘拿过榜文,看着上面那因愤怒而显得张牙爪舞的字迹,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将榜文递给柯浪。
“柯老大,你的仇人,是谁?”
柯浪看着榜文,沉默了许久。
“……那个,把我们当猴耍的王八蛋。”
“好。”
锦娘将笔递给他。
“你把他的名字,也写上去。”
柯浪接过笔,蘸着血墨,在榜文的角落里,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
一个歪歪扭扭的狐狸头。
最後,锦娘自己拿起笔。她在齐枫的名字旁边,用最平静丶最工整的笔触,一笔一划,添上了两个字。
她将那支沾着血墨的笔,轻轻放在桌上。
杨玤看看上面那个名字,擡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
“为什麽?你们不是……去抓他的麽?”
“我们遇到的事,比抓那个夏虫,重要得多。”锦娘擡起头,“这张榜,不是写给军机府,或者齐家人看的。”
“它是写给……所有跟夏虫有关的人,看的。”
“我要让他们知道,夏虫的行踪,暴露了。让他们来找我们。”
“让这张血榜,变成一面镜子。照出所有,藏在水面下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