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更叠,与我何干?
星辰寂灭,与我何干?
天地浩大,与我何干?!
我只知义父之仇未报!我只知闲语之伤在我!
我只知,我庄锦立于此地,便是我的“道”!
那双即将熄灭的眸子,重新燃起精金之光!
“我的道,不在天地,只在方寸!”
她一声清叱,那朵即将溃散的玄铁黑莲猛然向内一缩,所有花瓣尽数闭合,化作一粒凝实丶幽暗丶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莲子。
那莲子没有飞出,没有攻击。
它静静悬浮在锦娘身前,在她脚下那片不断扩大的霜白之中,构建出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天地”。
笛声带来的宏大幻象,如潮水般拍打着这片方寸霜土,却无法侵入分毫。
任你天地广阔,轮回不休——我自守我心中一念,不动不摇。
笛声,戛然而止。
林执事放下碧玉长笛,看着那个在满院寒霜中卓然而立的少女,眼中神色复杂至极。
有惊叹,有惋惜,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以芥子之心,抗天地之道……痴儿,痴儿。”
他点了点头。
“庄秀道友……没有看错。”
林执事久久伫立,似是恍惚,又似不舍。
“听闻小友此番出征在即,祝小友旗开得胜。”
他终于回过神来,从袖中取出一面圆镜,递给锦娘。
“此乃‘见性鉴’,非是法宝,亦无神通。”林执事解释道,“然它有一桩好,能于三息之内,勘破世间诸种障眼法丶易容术。”
“你此去所遇种种,未必皆是真貌。届时,此鉴或可助你辨清虚妄。”
那圆镜约合半掌大小,鉴身呈半透明状,朦胧幽玄,入手温润。
“多谢林执事。”
锦娘回到“搭把手”主堂,其中仍旧灯火通明。
禅虎靠在柜台後,他手中那杆烟斗似乎永远不用换烟草。
锦娘将一枚分量不轻的金锭推到他面前。
“禅虎掌柜,关于‘鹞子班’。我想知道,所有你知道的。”
禅虎擡起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扫了一眼金锭,又看了看锦娘那双铁壁般无懈可击的眸子,咧嘴一笑。
金锭被他袖子一拂,不见了踪影。
“庄仙师是贵客,也是懂规矩的人。”
他收起烟斗,像是闲聊般开了口。
“说这‘鹞子班’,要先从‘阎教’和‘苦舟会’说起。我这看店的,当年和几个‘苦舟会’的破戒僧一起喝过酒。他们是阎教的死对头,对那无逆阎洲的事儿,比我们剑三道的人清楚得多。”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酒的味道。
“他们说,这阎教里头,前些年闹过一场大风波。阎教的老教主,那个叫赤嬛的老魔头,被人给宰了。夺位的,是她手下叫裴吟天的代教主。这位裴教主手段也狠,坐稳了位子,把他自己的心腹,一支叫‘鸟绶军’的亲卫,擡了起来。”
“好景不长,没过几年,那赤嬛老母不知用了什麽邪法,竟从裴吟天的尸身上重生了,反手就把这二代教主给挫骨扬灰。这下,‘鸟绶军’就成了前朝馀孽。”
禅虎呷了口茶,继续道:“赤嬛老母重夺大位,第一件事,就是发下四海悬赏,要将‘鸟绶军’赶尽杀绝。这通缉令传到咱们剑三道,第一站,自然要过幽隐城的手。”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幽隐城是讲‘规矩’的地方。什麽规矩?钱的规矩。那赤嬛是什麽人?三魔之首,炸了气机石丶把天捅个窟窿的绝世老魔。她的悬赏,你有命去接,还能有命拿赏钱?四公都不想沾这盆烧得冒泡的毒水,那群‘鸟绶军’的馀孽,居然就在幽隐城安顿下来。”
“一群没了主子丶身怀绝技的杀手,对城里那些穷得只剩下钱的人,可是好使得很。他们换了个名头,就叫‘鹞子班’。”
他指了指锦娘手中的物事:“那‘鸟绶军’的名头,意思是‘鸟面鹄形,授死为凭’,只给裴吟天干脏活;这‘鹞子班’就不一样了,只认买卖不认人,画皮画骨,最善骗人,防不胜防。庄仙师,你可千万留神,别着了他们的道。”
——画皮画骨。
齐枫榜文的“画皮妖人”。
林执事那“邪引”一招的行径。
锦娘握着那面仍旧温润的“见性鉴”,擡头望向鸟道所在的方向。
——那林执事,早就知道我要和“鹞子班”对上。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