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简七右臂动,第一百三十九个漩涡开启,却并不是在他主动进入的情况下。
&esp;&esp;简七发现端倪——这一百三十九段没有答案的幻境,不是一百三十九个叩心坟洞,而是他的心魔。
&esp;&esp;叩心坟从头到尾都没有认他作那六百多个人,他只是简七。
&esp;&esp;郜幺家的第六子,郜幺简七。
&esp;&esp;他困在记忆里,困在那些难以割舍却早已逝去的时光里。他觉得自己活成了他们,却又不完全是他们。他一直陷在这样左右摇摆的矛盾中,一直重复,一直迷茫,一直分不清梦与实。
&esp;&esp;混沌,是他的心魔。
&esp;&esp;“你不是我。”
&esp;&esp;“你不是我。”
&esp;&esp;“你不能这么自私,把我的人生夺去给你。”
&esp;&esp;“我有我的爱人,孩子,我有我的父母,朋友,我有我自己的选择,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你只是有我的记忆,知道我的感受,但你不是我。”
&esp;&esp;“不要剥夺我的存在。我活着的时候不知你,如今死了,我也不愿与你共享。”
&esp;&esp;“我一生没有坦途,却无悔无憾,我很幸福。”
&esp;&esp;“我的死与你无关,这是道律。你的生也不要与我有关,回去做你自己吧。”
&esp;&esp;“只要有人记得我,就足够了。”
&esp;&esp;
&esp;&esp;一百三十八道声音在简七心中激荡,吵得他头痛欲裂,猛声嘶喊,最终跪向平地。
&esp;&esp;清风拂过,杂音消失。
&esp;&esp;简七精神耗尽,两臂一落,歪歪扭扭地瘫下去。
&esp;&esp;天空白云聚散,不见飞鸟,但有风痕。世界寂静了,泥土的湿臭灌满喉腔,简七呆呆地望着,直到眼睛干涩,渗出眼泪。温热的潮湿滑越太阳穴,沿着耳门流进耳窝,黏得他发痒。
&esp;&esp;简七赶忙抽提手,想揩干异流,谁知指头蹭了或干或湿的污垢,把耳朵和侧脸越抹越黑。
&esp;&esp;脚边低洼照出他的狼狈,简七盯了一瞬,倏地咧开嘴巴,咯咯大笑起来。
&esp;&esp;杵着拐杖的老者走近,颤着手臂摸出巾帕,递给简七:“小伙子,擦擦——”
&esp;&esp;四目相汇。
&esp;&esp;老者先是一怔,仿佛察觉了什么,但又没太放在心上:“迷路了?”
&esp;&esp;简七含着泪,沉默着摇头。
&esp;&esp;“天将黑,山里有豺狼,吃人。赶紧走吧。”
&esp;&esp;“贾诩!”
&esp;&esp;老者停步,惊诧回头,“你认得我?”
&esp;&esp;“我娘认识你,她生下我后的时候,是你跋山涉水,向我爹报信。”
&esp;&esp;“噢”贾诩顿了顿,挤着脸褶子笑,“好像有这么个事。但是我年纪大了,忘了。”
&esp;&esp;简七不在意,又问:“你一个人住?”
&esp;&esp;“是啊。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过了三十年。老伴死了,女儿去了,养了条狗,三日前也没了。”老者轻咳,抓着拐杖沉步远离,“少好强,老好陪,可惜二者皆不得。好孤单啊、好孤单,老伴,孩儿,我可真想你们——”
&esp;&esp;简七挡在他前路。
&esp;&esp;“怎么?你要打劫?”
&esp;&esp;简七诚恳:“我陪你。”
&esp;&esp;“我家里穷,没口粮分给你这粗膀子壮汉。”
&esp;&esp;“我陪你说话,像儿子一样照顾你。”
&esp;&esp;贾诩敛敛眉头,这才仔细端详了简七,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但这般感觉对古稀老人而言无足轻重,最终他乐呵呵一笑:“你走吧。”
&esp;&esp;贾诩动身,简七还要拦,被他一拐子打住,还狠了一眼。
&esp;&esp;简七一滞,老者越过他,原路返回,身影被夕阳衬得笔直修长。
&esp;&esp;“现在的年轻人”老者悠哉悠哉地晃晃脑,“孤单?谁不孤单?可我自在啊。今世记我之人已然殁尽,但花花草草还在,我养着它们,它们陪着我,天地风云都记着我,说不定天神也把我刻在了命簿之上。我本微渺一粒子,却被世界见证,岂不快哉!谢谢你们!要永远记得我!”
&esp;&esp;简七抽声泣笑,深长地松了一口气。
&esp;&esp;心魔幻境消失。
&esp;&esp;六百多个分身重融一处,简七身弱,打量周围坟洞,没曾想,那一处的灵又各分百处,赴向漩涡。没一会儿,生机和绝路悉数显现。
&esp;&esp;简七认清了自己。
&esp;&esp;“你真了不起。”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