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语气很平静,好似城中人视为他为异端的缘故只是因为他的红瞳。
虽然人族修士与妖修间和平相处,但事实上,普通的百姓对于异于他们长相的所有生物,仍旧抱有一种天然的排外性与敌意。
郦城有魔这件事引起人们惊慌,需要一个人来充当发泄口。
卫阿宁悄然叹息。
又恰巧,儿时的谢溯雪出现了,所以便将所有的事情全推至他这个异徒身上,本质上来说,不过以大欺小罢了……
而他的娘又要他去做一个真正的人,不仅如此,谢家还死死给他定下必须要屠尽郦城内外所有魔的任务。
家族职责与母亲期盼,像两座难以撼动的大山,成为困住他的牢笼。
不知怎的,卫阿宁忽然想起,在揽月池时谢溯雪同守池老翁闲聊的模样。
温和有礼丶羞涩腼腆。
卫阿宁没什麽精神般垂下眼帘。
……学得确实很好。
比一般人还要正常且有礼貌。
察觉出她身上有一瞬的低落,男孩轻声道:“你怎麽了?”
“没什麽。”
卫阿宁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
成人的前提是在合理法规下做自己便好,只是这孩子似乎过于执着流于表面的意思了。
这样不好……
“是不好吗?”
男孩唇角微弯,缓缓道:“其实没什麽不好的,父亲说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眸光有些放空,记忆不自觉回到那个午後晴空。
七月流火,酷暑减退。
他又一次从魔窟中出来,而城里的人仍旧面色惊恐,再一次把他赶出城外。
彼时的他不太明白。
他已经尽力按照书上说的那样,对人待事谦和有礼,即便有人为难他,也绝不放在心上,努力尽到自己屠魔的责任,可为何人们还是这般厌恶他。
他想不懂,去问了父亲。
父亲领着他去了一处不知名的地下室,站在母亲棺椁面前,谆谆教导。
父亲的脸隐在阴影中,叫人看不真切,但话却牢牢印刻在他心中,直至现在。
——苦难是必须经历的,想成为真正的人,就必须经历苦难。
“你……”
卫阿宁还想说些什麽,但却被男孩打断了。
他神色未变,只轻轻笑了笑,“没事的。”
卫阿宁看了眼床上的小孩,没再多说些什麽。
气氛太严肃,她不太习惯这般沉闷的氛围。
在篮子里翻找片刻,指腹触及到一片冰凉时,卫阿宁迟疑片刻,望了眼院中那棵枯萎梅树。
整片院子冷冷清清的,毫无过年的氛围。
卫阿宁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个想法来。
暮色逐深,细雪纷纷扬扬落下。
男孩坐在门槛边上,好奇打量着院中那抹忙碌的身影。
她一会儿站在那棵枯树下托腮思考,一会儿又拈开细细麻绳,捣鼓捣鼓剪成几段。
还没来得及猜出她的动向,下一瞬又如一阵风般冲出门外,不过几刻钟的功夫,又冲了回来。
碎雪落在她的眉梢与乌发间,融化成小小的水滴,呼吸间的热气凝结成白雾。
即便是这样,也没消解她的兴致。
男孩安安静静的,双手捂在袖中。
怀中被她强硬塞了一只手炉,融融暖意从胸膛一直流淌至四肢。
郦城的冬天很冷,尤其是新年的时候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