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晏本来还有些担心,直到看到他翻身上马,手还算稳当握住缰绳,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军医也早就等候在营帐,一过去立刻就给拆开了她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她扯袖子包的,因为条件有限,她也没什麽经验,包得本来就不太好,加上这一小段路骑马过来,上头已经隐约重新渗出血丝了,但就如他所说,军医检查过一会,说他已经控制了力道,只是伤了皮肉,上头也没有淬毒,只需敷上药便可以了。
馀星回此刻就半坐在床上,伤口已经处理好,因为失血过多,他此刻脸色看起来就有些苍白。
看着眼前的太傅大人,何晏晏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说些什麽。
太傅平时总说她胆大妄为,不拿自己当回事的,但是他这算什麽?有其师必有其徒?”还是“为人师表,以身作则”?
他对自己下手可真狠,换了是她,可不一定有胆子给自己来一刀。
何晏晏总算是体会到馀星回平时面对她的心情了。
但是看着他如今这模样,何晏晏又气又急,心中生出一股难言心绪,在心底一点点化开,夹着若有似无的暖意,要不是现在他这副模样,军医又说需要好好静养,何晏晏真的恨不得摇晃他肩膀,好好问问他到底为什麽要做这麽做。
…
一直从里头出来,何晏晏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看。
月照当时在太傅面前现身,後面也就没有继续藏着,只是由其他人看来,只是“苏贵妃”不舍陛下,千里迢迢追随而来。
见着她这一副不安的模样,月照勾了勾唇角,轻哼出一个冷笑,淡淡开口:“你当他傻的,怎麽可能下死手,军医不是说过没事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一想起他的当时决定,何晏晏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太傅到底是在什麽心情下,这样利落给了自己一刀。
月影最後说的那句话至今还在她脑海里徘徊,偏偏馀星回居然半点都没有提起,但是他越不提,她反而越是不安,思及之前殷松萝的话,何晏晏琢磨着开口:“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太傅算了。”
一开始这一声还是嘀咕,但是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嘤嘤那边都有些察觉了,加上月影那意味不明的话,总觉得他还要里头做什麽文章,与其之後被打个措手不及,还不如提前给太傅打个预防针,真出问题了还有个应对措施。
想到这里,她似乎就来了底气和理由,正打算重新折回去,却蓦然听见月照的声音:“你想告诉他了?”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沉,在这片营地里透露出一股难言的寂静。
何晏晏不禁顿了顿脚步,朝着他看去。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他眉眼笼罩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声音听不出情绪,就站在原地,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她刚刚也就是一时之勇,月照就算没喊住她,不出几步,她就要泄气了。
此刻她也就顿住了脚步,想了想,她沉默着开口,却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听:“嘤嘤都知道了,太傅那边也不会晚吧,而且……”
她想说挺多理由,但是等到那种反复的理由真的出了口,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说得冠冕堂皇,但是真的是仅仅因为如此吗?
可是到底是为了什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沉默了很久。
何晏晏低了低脑袋,挥了挥手,又很快放弃了:“算了,就这样吧。”
但是真的就这样吗?
何晏晏问自己。
以後回去,以後一切结束了……
她脑海里忽然升起一个过去从未有过的念头和疑问。
等到她回去了,馀星回想起“陛下”的时候,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会是谁呢?
***
此刻的营帐里,军医的神色有些凝重:“这到底是什麽利刃,老夫从未见过,里头似乎藏着一股灵力,一直在经脉里游走,老夫现在也无他法,只能开一些疗伤的药,再行观察。”
馀星回把手臂重新收了回去,微微颔首:“有劳了,此事务必不要让陛下知晓。”
等到军医离开,殷柏舟再也按捺不住:“为什麽这件事要瞒着陛下,你为陛下冒险如此……”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告知陛下,”馀星回擡起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如今大战在即,我担心陛下忧虑过重,会做出什麽冒险之举。”
殷柏舟顿时无语了。
想起这对师生,在“冒险之举”之上堪称是一脉相承,他居然还说陛下冒险,这情况她和陛下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不过想到这里,殷柏舟也迟疑了。
在他记忆里,星回不会是这样冒失之人,当时他到底是在什麽心情之下,这样给了自己一刀?
当真只是因为尽忠职守?
看着眼前眉眼低垂的友人,他终究什麽也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