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萧徵却迟迟没有回答。
他看了她很久,忽然笑了起来。
远不是平时那种温文尔雅的浅笑,笑得差点牵动伤口迸裂,好不容易包扎好的地方,血又开始往外渗。
莫名其妙的,傅苒都要以为他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她满腹狐疑地直接问:“羽林为什麽会忽然追捕你?你做了什麽?”
虽然她是救了萧徵没错,但也不能这麽不明不白的,万一他真搞了事呢。
萧徵的笑意渐渐敛去,开口时迟缓了一瞬:“我若说我并不知情,你会相信吗?”
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看不出刚才的失控。
傅苒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坦白道:“说实话,这回我不信,你总是什麽都不说。”
她又不是傻子,萧徵每次瞒着她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次次都说不知道谁还相信啊。
萧徵闻言竟然又轻轻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那种:“是啊,是我的过错。”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凝聚在她脸上,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傅苒直觉他有重要的消息要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话。
“……长宁。”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道:“若还能有回去的一天,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走?”傅苒一怔,下意识反问,“回到哪里?”
萧徵的视线穿过她,仿佛望向了遥远的南方,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态度道:“回到建康,我们的……家。”
傅苒没忍住震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说实话,从苏琼月与萧徵大婚的那时候起,她就隐隐担心着原着里苏琼月随他去往南朝的情节。
但现在她已经改变了很多,苏琼月没有对萧徵産生多深的感情,萧徵也没有因为这场婚姻从太後和苏家那里攫取到足够南归的资本,可是剧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主线上面。
“所以说……”她一瞬间恍然大悟,“之前在水阁里见面的时候,你想告诉我的,其实是这件事吧?你一直和建康有联络?”
萧徵没有否认,只是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低声道:“我很抱歉。”
傅苒把所有线索串起来,顿时理解了。
那麽,萧徵当时的那个信物,其实不仅仅是为了帮助或者歉意,而是因为他要走了。
她在这一刻意识到,如果没有这次救命之恩,萧徵未必会提前告知她要离开的事。
他给她的那件信物,已经是临别的赠礼,在他走之後,她还可以拿信物去换一个要求。但对萧徵来说,归乡太过于重要,因此不能容许任何泄露和闪失,也就不会告诉她。
理所当然,他对萧长宁或许有着真实的愧疚,但这些愧疚终究没有达到胜过一切的程度。
傅苒的心头忽然涌出一股哀恸,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她依然能辨认出,那些情绪并不属于她自己。
而是属于萧徵真正的妹妹,已经不复存在的萧长宁。
她在哀恸什麽呢?
为一个生命中渴求良久,却终究未能得到的,魂归故里的承诺吗?
不论如何,她这里肯定无法收留他太久,萧徵强撑着收拾好染血的衣袍,带着伤势悄然离去。
她一个人留在残馀着淡淡血腥和药味的房间里,心情很复杂。
离她接下支线任务已经过了这麽长时间後,系统的机械音久违地响了起来:【提醒宿主,当前支线任务进度达到50%,获得记忆碎片×1,已自动触发。】
傅苒连确认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觉得眼前场景一闪,然後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了。
这破系统怎麽连个读条时间都不给!
眩晕感还没完全褪去,感官已经回归。
她的视野中看到自己的手,那是双孩子的手,紧紧攥着一片粗糙的布料。
然後感觉到的是风,寒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颊生疼。
波涛起伏不定,水声汹涌,她好像是在船上。
有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把她整个人更紧地裹进带着尘土气息的厚毯子里,密密实实地护在怀中。
一个温柔却遮掩不住疲惫的女声在她头顶响起:“别怕,再等等,渡过长江,我们就要找到家了。”
“……不是。”
她听见自己发出声音,带着哭泣後的沙哑:“这不是我的家。”
小小的身体在温暖的怀抱里剧烈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从环抱着她的臂膀里挣脱,然後脚下一轻。
带着水腥气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汹涌着弥漫上来。
江水冰冷,她沉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