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站在雪地里高兴不免显得傻气,但两个人就不会有这种担忧,毕竟两个傻子互相衬托,路人都不好意思笑得太大声。
方垚高兴地找不着北,连外套都没穿就急哄哄地跑下楼,身後跟着三个平静的本地人。当然,周裴可不是去陪他犯傻的,开学几个月他连话都没和方垚说上几句,跟下楼完全是因为肚子饿,要去觅食。
天气冷,校园里少了许多生气,以往男女生宿舍楼下总是聚集许多小情侣,如今也只有三两个身影,周裴买完饭顺道去小卖部买了包烟,冷空气混着尼古丁的味道吸进肺里,再缓缓转化成热气吐出,让人更加上瘾。
周裴不知道方垚傻站了多久,他从食堂出来时看到地面已经有些许潮湿了,此刻,方垚额前的碎发也沾了不少快融化的冰粒。
周裴拎着快要失去热气的午饭,一擡头,不期而遇地撞上方垚欣喜的面孔。
方垚身上只穿了件毛绒睡衣,巨大的兔耳垂在背後,视线下移,周裴注意到他脚上的拖鞋半踩着後跟,露出纤细的脚踝。
有多细呢?
周裴远远地比划了下,大概也就够他手掌虚虚握住吧。不过他得承认,很漂亮,也足够勾人心弦。
一场雪使得温度骤降,寒风切肤,方垚冻得鼻尖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唇角上扬,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他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那天可能是因为太过兴奋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要害怕,他出乎意料地望向周裴,轻声道:“周裴,下雪了。”
说话间白雾呵出,方垚泛红的面孔在雾里影影绰绰,嗓音更是轻快的像个不谙世事初到人间的精灵。
不知什麽东西挠了下心口,随即灌进来许多暖流。
雪越下越大,如同鹅毛簌簌落下,周裴听着那声带着些许热度的呼唤,有一瞬间的怔忡。
空气凝滞,凛冽刺骨的寒意在一声声如鼓的心跳声中慢慢消融。
无人知晓的瞬间,周裴经历了一场无声却盛大的风雨,那是他所有爱意和欲望的源头。
他忍了太久丶太久,每一天,每一晚,每一次对视,外人眼中稀松平常的接触却是他最大的煎熬。
他无时无刻不想撕碎僞装露出真实的自己。他想痛快一些,想狠狠将方垚压在身下,掐着他的下颚逼迫他擡起头。
他想听他求饶,听他带着哭腔的嗓音,听他因为撞击而颤抖的声线。
可是没有,这些全都没有,时至今日方垚仍然在躲避他。
与喜欢一同生长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嫉妒,周裴嫉妒所有能和方垚接触的人。嫉妒的种子在他心底疯长,生出的枝叶缠绕在一起绞得他心尖泣血。
他好想把方垚关起来,用手铐锁住他,让他哪也去不了,一辈子都臣服在自己身下。
酒精带来的副作用使得他浑身像着火般燥热,欲望也随之攀升到最高点。
周裴看着眼前人,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小心翼翼地摊开那颗真心,想要问出那句在梦里重复了几百遍的问题。
方垚,你喜欢我吗?
他张张嘴,嗓音喑哑沉闷:“方垚……”
“周裴。”两人几乎同步开口,後者很快提高了音量,像是给自己壮胆。
方垚说:“你喝醉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偏偏就是这样的语气,偏偏就是这样被酒精充斥着的暧昧气氛里,方垚的话恍若从天而降的寒风,席卷了周裴所有的放纵肆意,以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他想起那道蜿蜒的疤痕,想起那双哭红的杏眸,想起那天雪地里方垚望向他的瞬间。
只是一刹那,热度如江河退潮,周裴浑身仿佛坠入冰窖般冷得刺骨。
察觉到不对,方垚裹着被子坐起身,和他隔开些距离,谨慎发问:“你怎麽了?”
周裴苦笑了下,当真不知如何回答,顿了顿,他说:“没事。”
方垚听他不太平稳的呼吸声,抱有怀疑的态度:“真的吗?”
周裴搓搓脸,极力挤出笑来,哄小孩似的哄道:“嗯,快睡吧。”他下意识想帮方垚掖掖被角,手伸出停在半空却又发现自己的身份还不够,于是只好虚握着抓了把空气,轻声道一句:“晚安。”
说完这句话周裴便转身去了阳台,他很长时间没再抽过烟,可眼下实在需要尼古丁来麻痹神经。
屋内外温差较大,周裴开门的时候刮进来一阵冷风,方垚冻得抖了抖,迷迷糊糊的脑袋反倒清醒不少。
他缩缩脖子重新躺回被窝,胸腔里再次传来如鼓的心跳声。
方垚并不是不谙世事的白纸,几次相处下来他也能慢慢觉出不对劲,那层薄膜在今晚的欲言又止中终于划开一条窄口。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麽是他呢?他和周裴接触的并不多,甚至还不如宿舍另外两人,为什麽周裴会喜欢他呢?
应该……是喜欢吧?
回忆有迹可循,从周裴独自撑伞走进亭子,到刚刚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种种迹象都可以证明方垚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为什麽呢?
方垚偏头朝阳台看了眼,周裴欣长的身影隔着玻璃变得朦胧,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又像这天地,寂寥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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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疯狂震动,周裴吐出一口白雾,低头点开屏幕看到不停跳动的信息,手指轻轻往上滑动,页面停留在时间为下午两点的那张照片上。
点开小图,树影错落,方垚逆光而站,举着的手应该是在和谁打招呼,阳光为他笼了圈金色光晕,漂亮到失真。
顶端跳出新的消息——“哥,我开始喜欢他了”
周裴呼吸一滞,心脏再次传来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