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这两个字听在萧越耳中格外嘲讽。
他垂下眼帘,强压喉间干涩:“为何要我死?”
乔婉眠心里一咯噔,像被迎面浇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方嬷嬷也要杀他?
她是看护萧越长大的乳娘啊……
方嬷嬷苦笑一声,“当年若非萧老将军将老身家人留在西原,他们何至于尸骨无存?无人替他们报仇,至今仍只能偷偷祭奠,不该恨?”
萧越:“你早能动手,为何等到现在?”
“原本老身不舍得。只是眼看主子的谋划竟要成了,实在不忿。主子应当几日前便猜到是老身配合林氏给你下毒,这几日是在等老身坦白?若不行动,日後就再没有机会,这是主子逼的!”
“为何不安安心心当一个闲散侯爷?为何要帮李氏正名?帮李氏收复西原,反倒会成就李氏皇族的名声,他们不配!”
“难怪林氏宁可吞金自尽也要保住你,原来是还指望你有朝一日为她报仇。”萧越轻笑一声,漆黑的眸闪过一丝释然。
世间悲痛最终都会转化,遗憾丶释然丶怀念丶解脱……
方嬷嬷便是将蚀骨的痛转化为了更容易接受的愤怒和仇恨。
他道:“我所作所为,与李氏皇族没有一点关系,见证一切的,也未必会是盛昭帝。嬷嬷曾是镇西军为数不多的女将,军籍至今未改。没想到,你会成为镇西军实打实的叛徒。”
他阖上双眸,靠回椅背,淡声:“但说到底,萧家有愧于你,怎麽走你自己选,我也保证,你之後……会回去。”
乔婉眠脖颈上的绳子,早不知什麽时候松开了,她半点没察觉,泥塑一样呆在椅子上。
虽一知半解,她似乎听到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
方嬷嬷坐到萧越对面,拿起鲜花饼,道:“那我就把这饼子吃了罢。”她又看乔婉眠被勒出红痕的脖颈,疼惜地道:“伤到你了,对不住。老身愧对你。”
虽然最初有惊吓,但乔婉眠知道,方嬷嬷没想伤她。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木然地摇了摇头。
若真如他们所说,萧越有意促成西原收复,嬷嬷所为,确为背叛,绝不能容。
萧越用眼神扫了向正准备将百花饼送入口中的方嬷嬷,方嬷嬷心领神会地颌首,暂且将糕点搁下。
萧越站起身,道:“乔婉眠,跟上。”
乔婉眠看看方嬷嬷。
入府以来,方嬷嬷没少帮她,乔婉眠早把她当作一位和蔼长辈。
她抿着唇小声道:“让婢子陪方嬷嬷在府里用最後一顿罢……”
萧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麽,你也想吃?”
乔婉眠倔在原地,不言不语。
方嬷嬷眼神慈爱,像是没有发生方才的变故般叮嘱道:“眠眠,你受伤了,快随大人去上药吧,嬷嬷吃点就走了,不用陪。”
萧越顿了一下,而後快步走近楼梯,催促:“还不跟上?”
乔婉眠向方嬷嬷郑重行礼,当作辞别,含泪转身,追着萧越的步子。
她最後看向方嬷嬷时,她面容依旧平和,坐在光里,笑着同她点头。
二人一前一後来到萧越的寝房,萧越指着书案道:“你坐上去。”
乔婉眠擡起满是泪痕的一张脸,带着鼻音问:“为,为何?”
萧越显然没什麽耐心,从八宝阁中选出一瓶药後,冷冷道:“太矮,不方便我上药。”
但她可以自己对着铜镜上药呀。
乔婉眠正想推辞,萧越却没有给她机会,冷着脸靠近她,像以前一样托着她的两肋,轻松将她放在了桌上。
不是说不许拉拉扯扯,男女授受不亲麽?
乔婉眠难为情地扭了扭,正想开口,看到萧越不带一丝笑意的脸後,默默闭上了嘴。
罢了,也许亲近一点,他能不那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