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位前?的蜡烛熄灭了,他重?新划亮火柴。四周一团幽黑,只有面前?的牌位是?亮的,血红的字泛光,掠过?的风凄凉又诡异。
“怀东,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他轻声说,“南宫世家永世为后。编的故事再动人,不过?是?权力的交易。我作恶多端,其实每个人都?差不多。牌位上的祖先,代代掌控雍州,你们以为靠的是?温良恭俭让。”
怀东站在灵位旁,宛如一个守灵人,乌黑的眼眸盯牢他,好像要把这些呓语烧掉似的。
“金雀朝会覆灭,铁麒麟也会。一代传一代,越来越虚弱。不用惊讶,这是?一脉相承的结果?。帝王希望储君比自己强么?父亲能容忍儿子的忤逆?想想景泰朝是?怎么立储的。明?明?恭王合适,老主却立一个废物。不过?没关系,铁麒麟废了,会有一个新的王朝,权柄轮替,人心照旧。而我们身陷轮回,注定随时局沉浮,他毁了,我们也就毁了。怀东,等那天到来,希望你能全身而退。”
怀东瞅着他,一会说:“那你呢,你准备干什么?”
南宫博答非所问:“你回去后,万事要小心。京都?城里,比我坏的人有很多。”
见怀东拧着眉头,对方?又说:“想想你父亲,他不愿去西征,立刻按个罪名,人人骂他逃兵,弄得他销声匿迹。国公爷战死沙场,他们就高兴了,好像勇敢的是?他们。”
戳到怀东的痛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没反驳这话,但不甘心由这个恶魔说出来。
“世伯早告诉我了,”他哽咽,“他告诉我,我爹生来很勇敢。”
阿博翻了翻眼皮:“又来了,他就会粉饰太平。”
怀东痛苦地说:“他不勇敢,你就杀了他。”
“那当然,”对方?不以为然,“他不愿面对我,就是?不愿面对人心险恶。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那晚我抱着那只木盒回家,一夜没睡着。最初的震撼退去,恐惧和愤怒渐渐涌上心头。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怀东不说,佑珍和小冰瞒着我。我好像一个傻瓜。南宫博是?个疯子,他们不说,我压根没察觉。我居然与他们夫妻融洽相处了三年。木盒里装了什么?最震撼的是?他杀了他们。我没胆子打开,扔给小冰吧。反正小冰一向招惹危险的人和事。
我是?听姐姐的话,才被迫嫁给卞怀东的。那时我随姐姐的夫家被贬黜到蜀地,生活很艰难。得知世叔一家遭遇船难,雪上加霜,大家都?很伤心。那消息是?怀东送来的,他见到佑珍,说南宫氏和镇国公府世代联姻,所以想求娶我。不知怀东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同我成?亲,因为接着一年他都?没笑过?。后来我才明?白,与他有婚约的是?小冰,他以为她?死了,退而求其次找到我。不过?他履行?了婚约,衣食住行?上对我很照顾,只是?很少与我说话。
可我过?得并不愉快。我只想要安稳的生活,晚上睡前?,可以知道明?日太阳照常升起。有亲戚朋友串门聊天,丈夫做什么事能告诉我,儿女围在身边逗趣,还有一间升起炊烟的院子。可惜这些我都?没有。小冰说,能嫁给怀东是?我的福气?。她?一向高看他。在我眼里,他只是?个赳赳武夫,与我完全是?两类人,完全话不投机。脸上半边的灼伤疤痕,时时提醒着我,他的周遭很危险。
一宿没睡好,第二?天起得晚了。奶娘抱来沅水,我逗孩子好一会,才到外头屋子找怀东。怀东正在看信,他说两个月过?去,京都?的信一封也无。小冰没给我们写信,陛下没有官文通告。没有中?殿的邀约,我们不能擅自进城。我很失望,本想今年秋天肯定能回家的。
“姑奶奶去世这么久,我们还没回去过?呢。”我催他再去请旨。
他正看绿桃公主的信。这个小公主,隔天就来叨扰他,写的字跟鬼画符似的,厚厚一沓,每张说重?复的话。我真怀疑她?的脑子不好使。
“她?还在铜雀台呢。”怀东笑着说,“四叔去河堤视察,她?跟着去了。”
我抱着沅水,姑娘家就该待在家里,她?是?公主,就该待在宫里。
心中?记挂一件事,提醒他:“别看信了,听我说正事。你看阿博那模样,他怎么照顾孩子。下次见到他,你跟他说说,以后孩子交给我。”
怀东顿了顿,尔后说:“这事先问问小冰。”
我生气?回:“问她?干吗?她?又没当过?母亲。”
他好似没听见,拿起另一封出神,又是?铜雀台来的。
“他们回去了。”他抬起头,“这是?最后一封,只写到一半。”
那又怎么样?
他站起来。他认为京都?发?生了急事,绿桃未及告诉他。我接过?纸,的确只写了半截,以往都?是?几页的。这能说明?什么?大概公主任性,不想写了。
沉默片刻,怀东刚想说话,无浪一下子闯进门。他脚步声好大,把沅水吓醒了。
他说,他家少爷不见了。
我和怀东对视一眼,他说南宫博不见了。
无浪无措又无助,嗓音颤抖:“早上去送药,竹屋里没有人。怀东少爷,我觉得他走了。”
沅水咿咿呀呀叫唤,我禁不住扯开嗓子:“走了?他去哪儿了?”
他能去哪里?他为何独自离开?回想以往种种,回想昨晚他说过?的话。想起他恬不知耻地承认杀人,想起他眼中?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