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百里鸿是个心机深沉的帝王,又或者百里鸿被楚九辩控制着,那百里明彻底放下心防说的话,做出的行为,都可能会害了他。
所以蒋永寿的提醒,放在他的角度一点问题也没有。
而河西郡一事,若没有其他人在背後指使,那蒋永寿怂恿百里明那般做,或许也真是为了给百里明扩充势力。
但百里明是个本分,喜欢偏安一隅的人,这一点楚九辩这个刚见面的人都看得出来,蒋永寿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而明知百里明不愿参与政斗,还故意把他推到衆人眼前,蒋永寿的目的就绝对不纯。
是一人共事二主吗?
楚九辩垂眸,没叫自己泄露任何一点情绪。
而蒋永寿,也注意到且有些惊讶于百里鸿与楚九辩的相处模式。
幼帝与权臣,百里鸿又这麽小,很容易成为权臣手下一把毫无思想的权利工具,可百里鸿眼下表现出来的,却一点不像个被养废了的小孩,甚至比起普通皇子,还要更聪慧早熟。
他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谈吐想法,都隐隐有了些“帝王”该有的模样。
楚九辩和秦枭,竟然真的把百里鸿教的很好。
这与蒋永寿,乃至于地方上其他势力所预想的情况都完全不同。
桌上几人各有心思,但一顿饭却吃得还算顺利。
荀修然始终安静坐着,等宴席散了,主子们都下了楼,他才擡笔,于纸张上落下最後一行字,总结道:
【景瑞一年十二月十五,安淮王携谋士蒋入宫参拜。帝与太傅于福康阁设宴款待,赏梅煮茶,宾主尽欢。】
几日後。
他又在一张崭新的纸页上写道:【景瑞一年十二月二十二,积雪寸深。宁王秦枭凯旋,帝与太傅歇早朝,率百官迎于皇城外。】
百里鸿衣服里被楚九辩贴满了暖宝宝,手里抱着小手炉,头上还戴着狐裘帽子,下半张脸则遮在衣领上厚厚的狐毛中,只露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城外的官道。
楚九辩站在他身侧,绛紫色官袍外,是通体洁白的狐裘披风。
银白色长发散在肩头,好似与披风融为一体,反衬得他额前细碎的墨发格外柔亮。
在他身後,站着六列长队,百官分列其中,身上都披着深色披风,手捧暖炉,没叫人冻着。
早朝时,有小卒率先回宫禀报,说宁王再过两刻钟就能到城门口。
百里鸿便当即坐不住了,急切地看向楚九辩。
楚九辩就上前一步,提议说秦枭立了大功,陛下去城外迎一迎可表达重视之意。
自然这般事迹传播出去,天下人也会赞陛下与宁王舅甥和睦友爱,陛下又有多重视爱护功臣等等。
百里鸿自然是忙不叠地说“好”,其馀官员也没有理由反驳。
自古以来就有皇帝出城迎接凯旋将军的先例,何况秦枭身份特殊,又确实立了天大的功劳,百里鸿不出去迎才不合适。
因而便有了如今城门口这一出。
百里鸿急得一直想踱步,但因为有太多人看着,他才生生忍住。
楚九辩始终面色平静,静静望着官道。
直至一抹暗色出现在视野尽头,他才倏然握紧手炉,眼睫也不自主地颤了下。
漫天风雪中,一队人马自远处行来,速度不紧不慢。
几十人的队伍,都骑着马,只中间有一辆两乘的马车。
马车简单朴素,但车帘上的“秦”字却锋芒毕露。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那马车上,瞧着它越来越近,直至停下。
随行的军士们全都下了马,驾车的军士下车後就在车下摆了一张凳子。
与此同时,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掀开。
紧接着,黑底金纹的袍角晃入衆人眼中,气度威严冷肃的男人从车上走下,又一路行至衆人面前。
“臣参见陛下。”秦枭躬身一揖。
身为摄政王,又是百里鸿的舅舅,所以除了登基大典这类盛大的场合之外,秦枭都不必对皇帝行大礼,便是作揖也算是较高的礼仪了。
百里鸿眼眶通红,眼泪根本挺不住地落下来。
他快步跑上前,举着小手想扶秦枭,但够不到,只能可怜兮兮地说:“爱卿快免礼。”
当着这麽多人的面,连舅舅都不能叫,更不能让舅舅抱,小朋友委屈极了。
可看着舅舅真的说到做到平安回来,他又忍不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