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唐安匆忙退回後厨区域,竈台的馀温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油脂丶香料和水汽混杂的浓重味道。
接下来才是最为困难的时候。
生死成败就看他能不能脱逃了,唐安已经没工夫去想太子为何执意寻死,能到手的那一座矿山才是他该考虑的事。
他躲进东侧宫女休憩的耳房,耳房内狭小不已,里面或坐或站几个人,就连转身都做不到,几个同样轮换下来的宫女正挤在一条长凳上窃窃私语,房间里充斥着各种花香的头油味道。
“听说了吗?北疆进献了一整批从胡旋来的舞姬,据说眼睛像琉璃珠子似的,今夜就要献舞呢。”一个圆脸宫女压低声音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另一个年长些的嗤笑一声,手下不停地缝补着一条开缝了的束腰,“献舞?怕是献人吧。三殿下退宴如此早,岂不是瞧不见这异域舞姬?看来某些人要败兴而归了。”
“嘘!慎言!”第三个宫女紧张地瞟了眼门口。
唐安默默走到最角落的阴影里,蜷身坐在一个小杌子上,仿佛要融入墙壁,他垂下眼睑,耳朵极力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想要逃脱,外面必须得乱起来!
丝竹声,模糊的劝酒声,杯盏碰撞的清脆响声……混合在一起成了计算时间的滴漏。
时间一点点流逝,唐安越来越紧张,不对劲,太子中毒,应该很快就会有反应,那四个带刀侍卫难不成是吃干饭?
就在他疑惑的当口,宴厅方向的声浪陡然变了调。
先是一声尖锐到刺耳的瓷器碎裂声,耳房内的几个宫女猛地停下话头,面面相觑,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她们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挤向门口,却又不敢真的出去。
门外的走廊上,脚步声变得极其杂乱,侍卫们奔跑时甲胄与佩刀碰撞的铿锵声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慌,“封锁各门!即刻封锁所有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唐安混在惊慌的人群中,顺势站起身来,脸上迅速做出与旁人无二的,混合着恐惧与茫然的表情,手指甚至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
然而没有人能看出此刻他的内心,平静得可怕。
他们这一小簇宫女很快就被驱赶到一起,与从各处惊慌跑出的太监,宫女们汇合成更大的人流赶往最近的偏殿。
唐安始终低着头,目光却敏锐地扫视四周。皇宫的侍卫已经全面接管了各处要道,明晃晃的火把照得夜色通明,每个人脸上都像是结了一层寒霜,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偏殿内,近百名宫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起伏不定,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不安与恐惧。
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面色惨白地喃喃祈祷,更多人则是茫然失措地相互张望,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而唐安作为知情者,缩在一个靠着柱子的阴影角落里,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冷静地观察着殿内形势。
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合上,紧接着是铁锁落下的冰冷声响,门外映出两名侍卫持刀而立的身影,如同守墓的石雕。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得极长,约莫半个多时辰後,殿门上的铁锁再次发出刺耳的响动。
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统领服饰丶面色黝黑冷峻的侍卫带着几名亲兵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殿内每一个惊惶的面孔。
“所有人!”
统领的声音砸在寂静的殿中,“排成三列!逐一问话!胆敢有半分隐瞒,格杀勿论!”
冰冷的“格杀勿论”四个字,让殿内的温度骤降,啜泣声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恐惧的心跳。
盘问开始了。
唐安静静地排在队伍中垂首等待,将心中计算了无数遍的说辞再次默念。
轮到盘问他的时候,唐安故作惊慌地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发抖,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微颤。
“你何时离开的宴厅?”盘问者厉声问,他看着唐安递过来的腰牌,反复观看,眉眼紧皱。
“回丶回大人话,”唐安学着大家的模样,声音带着哭腔,“就在…就在殿下不适前约莫半炷香的时候,奴婢笨手笨脚,险些打翻了托盘,惹得嬷嬷生气,就被斥退下来了……大人明鉴。”说着,他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肩膀缩起,显得无比弱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