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到宋丞复述万鹏飞那些关于随泱和吕希的供词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愤怒,一直被她压制在心底最深处。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吕希最後一次跟她分析脚印特征时,那笃定而明亮的眼神,还有随泱那大大咧咧丶永远冲在最前面的背影……
熟悉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又逐渐蠢蠢欲动,试图将她拖回黑暗的深渊。
就在这时,她低下头,慢慢地摊开了那只紧握的右手。
她的掌心因为长时间紧握,已经被硌出了一个深深的红印子。
而在那红印的中央,躺着一个小小的吊坠。那碎钻的光芒,廉价却真实。
她还需要时间去面对,去疗愈,去战斗。但至少这一刻,这个小小的信物,帮她稳住了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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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焰坐在副驾驶座上,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的寒意透过皮肤渗进来,一路钻进骨头缝里。
她看着外面翻滚的风雪世界,远处起伏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的轮廓。路上几乎看不见别的车了,偶尔晃过一两点孤单的车尾灯亮光,也是厚厚的雪层包裹着。
“不行了”,江远舟打破了车里的沉寂,果断打了双闪,“这雪太大,根本看不清路,不能再往前开了。”
他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会,发现最近的落脚点是前面几公里的农家乐。车子重新啓动,几乎是半滑行着,艰难地挪到了那家名叫“老刘家”的民宿院门前。
温焰推门下车,冒着风雪走了几步,见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裹着厚重雪被的重型卡车。
狭小的接待室里挤满了人,烟味丶汗味丶方便面汤味,还有湿鞋袜捂出来的潮哄哄的酸气,混杂在一起直冲鼻腔。几个胡子拉碴的货车司机挤在一张旧沙发上,大声说着哪段路更糟,哪家加油站黑心。
前台後面,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的中年女人正低着头,手里飞快地按着计算器。
江远舟走过去,手指在台面上敲了敲,“老板,还有房吗?”
女人掀起眼皮,瞅了瞅他两,有点为难,“不是我捂着房不卖。这鬼天气闹的,赶路的大车都搁这儿了。最後一间双床的,刚给几位师傅拼进去,现在还剩个大床房了。”
温焰站在江远舟侧後方一步的位置,能感觉到他背脊瞬间的僵硬。
寒气从敞开的门外涌进来,她也打了个寒噤。这天气,这地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她上前道:“就那间吧。”
女人在前头带路,两人跟着她穿过幽暗的走廊。
推开房门,房间比想象中稍大,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占据了房间的中央位置,上面铺着大红色的印着俗气龙凤图案的床单。
一张陈旧的木桌靠在墙角,上面搁着一台老式电视机。除此之外,房间连一张可供人蜷缩的矮凳都没有了。
江远舟把两人的行李包放下,看向墙角那片还算干净的地板砖上,“我打地铺。”
温焰站在床边,看着他俯身忙碌的背影,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情绪崩溃,他怀抱里那近乎灼人的暖意。
她心疼地开口:“江远舟,地上凉,别铺了,上来睡吧。”
江远舟抱着被子的动作顿住了。他背对着她,温焰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宽阔的肩膀似乎比刚才更加紧绷了。
几秒钟後,他转过身。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面沉淀着某种温焰读不懂的东西。他问:“你呢?”
“我睡那边”,温焰指了指靠墙的床内侧位置,“你睡外边。”
她说完,也不再看江远舟的反应,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被褥一角,脱掉外套,迅速钻了进去。她面朝着冰冷的墙壁,只留给江远舟一个裹得像粽子的背影。
身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江远舟在放行李,在走动,接着是关灯的声音。
床垫的另一边沉了下去,隔着很近的距离,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不容忽视地弥漫开来。
黑暗中,她听到他调整了一个姿势,然後就彻底安静了。
他躺得笔直,仿佛一尊凝固在黑夜里的雕像,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地收敛着,几乎听不见。
温焰自己也不敢动,身体僵硬地贴着墙壁,眼睛茫然地对着面前模糊的墙皮纹路。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画面不受控制地翻腾着:万鹏飞那张矮小委顿的脸丶宋丞疲惫却坚持的眼神丶案卷照片里的脚印,还有身後这块散发着热源的“磐石”。
渐渐地,身体的疲倦盖过了混乱的意识,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前面有两个身影在踉跄着,她走近一看,是吕希和随泱。她拼命想喊,想让他们停下,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朝着更深的黑暗走去。
她发出痛苦的沉吟,手臂不受控制地在虚空中抓挠。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了她乱动的胳膊。
“温焰?”低沉的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被惊醒後的沙哑,“温焰,醒醒?”
那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噩梦的薄膜。
温焰意识模糊地回笼,能感觉到那只按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在她紧绷的小臂上轻拍着。他的节奏有点笨拙,就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入睡。
但那拍抚有种神奇的魔力,噩梦带来的惊悸被一点点熨平。她无意识地朝着那温暖热源的方向靠了靠,沉重的呼吸变得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