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途
文化馆的聘书送到时,林河正在整理西巷最後的影像资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那张烫金纸片上投下细密的光痕。他摩挲着纸面凸起的公章,想起半年前第一次站在西巷废墟前的那个雨天。
"盖个章这麽讲究?"陈野从修理厂回来,满身机油味。他凑过来看时,汗珠顺着下巴滴在聘书上,立刻被林河用手帕揩去。
"明天要去签合同。"林河把聘书放进文件夹,里面整齐排列着西巷从废墟到新生的每一阶段。最上面那张是戏台首演夜,灯笼的光晕里,人群里陈野牵着林河站在人群中央,笑容比灯笼还亮。
陈野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沓文件:"厂里给的合作意向书。"纸张上还沾着几道黑乎乎的指印,"说要定制改装套件。"
两人坐在餐桌前,各自的文件并排摊开。陈野母亲的排骨汤在竈上咕嘟作响,香气混着文件上的油墨味,竟出奇地和谐。大黄趴在桌底,尾巴扫过两人的脚踝。
"要去广州培训两周。"陈野用沾了油渍的手指戳着合同某处,留下个小小的黑点。
林河翻着文化馆的工作手册:"下个月西巷要做影像展。"他顿了顿,"在新建的展览馆。"
窗外的西巷传来施工收尾的声响。老周在对面喊陈野去看新到的零件,声音穿透夏日的热浪。陈野应了一声,却坐着没动,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合同一角。
"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广州吗?"他突然问。
林河想起发烧时嘴里的苦味,想起陈野半夜蜷在椅子上的身影,想起领奖台上那个发光的笑容。相机就放在手边,他拿起来对准陈野:"再笑一次。"
陈野对着镜头咧开嘴,眼角的纹路比半年前深了些。快门声响起时,修理厂方向突然传来鞭炮声——老周他们不知怎麽知道了陈野要再次南下的消息。
晚饭时,陈野母亲多炒了两个菜。小峰和阿杰挤在餐桌旁,争着要看冠军的合同。卖豆腐的刘婶送来新做的豆腐,说是给"两位大忙人"补身体。老李头喝了两杯酒,开始讲陈野小时候的糗事,这次添油加醋地说起了林河第一次来修理厂的模样。
"那会儿瘦得跟竹竿似的!"老李头比划着,"现在总算长了点肉。"
夜深人静时,两人坐在修理厂屋顶。西巷的灯笼还亮着,在夏夜中像一串发光的珍珠。陈野指着远处新建的展览馆:"你的照片会挂在那里?"
林河点点头,相机里装着今天拍的最後一组照片——陈野在夕阳下读合同的侧影,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会拍得更好。"他说。
陈野突然凑过来,带着机油和薄荷糖的气息:"下次领奖,你还给我拍照。"
星光洒在西巷新铺的青石板上,两个年轻的影子在屋顶紧紧依偎。明天太阳升起时,一个要南下广州,一个要筹备影像展。但此刻,他们共享着同一片星光,和同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