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楼遗光
雨停了,水珠从屋檐边缘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短暂的小坑。林河把相机收进防水包里,擡头看向陈野:"谢谢你送我过来。"
"嗯。"陈野掏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客户改时间了。"他说这话时,视线落在巷口那棵歪脖子树上,树皮上还留着去年台风刮出的伤痕。
林河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陈野,目光从对方微微发红的耳尖,移到沾着雨水的睫毛,最後落在不断摩挲手机边缘的手指上。陈野被他看得偏过头去,喉结滚动了一下。
"要一起吗?"林河突然开口,"拍摄。"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栋雕花木楼,"两个人效率更高。"
陈野把手机塞回口袋,金属外壳撞上钥匙串,发出清脆的声响。"行。"他说。
西巷的木楼比想象中还要老旧。林河的靴子踩在楼梯上时,陈野听见了木板深处传来的丶细微的断裂声。他下意识伸手扶住林河的肘部,却在对方回头时迅速松开,转而指向二楼拐角:"那里光线好。"
他们在一间堆满旧物的阁楼里遇见了一位老人。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正用一块鹿皮擦拭窗棂上的雕花。阳光透过花格照进来,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栋楼有一百二十年了。"老人头也不擡地说。他的手指抚过窗棂上的一处牡丹纹,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情人的脸颊,"每一处雕花都不一样,看见没?这朵牡丹的花蕊里,还藏着一只小蝙蝠。"
陈野蹲下身,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肩膀不小心碰倒了靠在墙边的一把油纸伞,伞骨发出衰老的呻吟。
"小心!"老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低下去。他扶起油纸伞,指尖在断裂的伞骨上停留了片刻,"这是我老伴留下的。。。"阳光照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一把盐。
林河悄悄举起相机。快门声响起时,老人擡起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年轻人,拍了照,这些东西就能留下来吗?"
阁楼突然安静下来。陈野看见林河的手指紧紧攥着相机带,指节发白。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灰尘从梁上簌簌落下。
"能的。"林河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会让它们留下来。"
老人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龈。他转向陈野:"小夥子,你也是来留东西的?"
陈野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机油的手。他想起修理厂里那些等待修复的老物件,想起父亲留下的怀表,想起林河衬衫领口那个已经洗淡的指印。
"嗯。"他说,声音沙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