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幕,烛火盛辉。
四下无人之时,沙沙细响入耳。
云无相收笔安置回笔架上,待手中的信封笔迹稍干,将其夹入桌上的医书中。
擡眸与鸟笼中啃栏杆的蝎子对望一眼,对着空气道:“出来。”
墙面之上,一道人影自云无相背後缓缓靠近,弓下身体,凑近那白发间的耳翼,低沉压抑,犹如夜间鬼魅的嗓音响起:“在叫我吗?”
云无相回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清纯俊朗的五官,眼角下的五颗小痣使其多了一股子妖魅,眼尾微弯自带笑意,漆黑的瞳仁像是无月的夜晚,透不过一丝光彩,仿佛有无尽的邪祟隐藏在其中,在夜深人静时,伸出爪牙,将人拖入其中。
是宋倚楼,但不是宋倚楼用来装乖卖巧的少年面容,眼前这只,是把可爱都喂了狗,阴暗乖僻写在了脸上的成年版宋倚楼。
云无相扫过那双透着几分陌生的眼睛,眼睫微垂,一个不认识他的宋倚楼。
来小天地两年,宋倚楼都没有找过来,他就知道这家夥估计是出了什麽问题,原来是把他忘了。
“在叫你。”云无相眉目收敛,两年的病体让他习惯了将语调放轻,放缓:“来找蝎子?”
“原本是,现在是来找你的。”宋倚楼手指勾住云无相的一缕长发,在手指间拨弄,他的目的随时可以更改。
云无相点头,也不问他找自己做什麽,另起一个话题道:“你见过一朵黑白两色的花吗?”
宋倚楼身体向前一步,自然地坐在了他身旁的座位上,一直胳膊拄着桌子,手托着下巴,正面打量着云无相,眼里满是兴味:“虽然我没见过,但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到。”
云无相:“不用了。”
找不到的,宋倚楼比他早进来二十多年,都没有遇到过黑白浮生花,这株先天之物在小世界中的表现形式或许并不是一朵花。
鲛人族守护黑白浮生花那麽多年,进来过的鲛人与魔族不在少数,再低的概率也总应该有碰到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将花带出去。
可见黑白浮生花的本体不是那麽好拿到手的。
不用再找下去了,顺其自然吧。
“我帮你找花,你和我走。”宋倚楼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面上笑意更浓了些,一只手伸向云无相的肩头。
当了皇帝的宋倚楼,我行我素,任性妄为的毛病更严重了。
云无相拍开他的手:“你死,我死,或者你好好听我说话。”
宋倚楼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不气不恼,唠家常一样随意开口:“你要死了我就让虞安国所有人都给你陪葬怎麽样?”
云无相的冷漠与他旗鼓相当:“随便。”
黑黝黝的眼睛突然贴近,距离云无相的双眼只有不到一指长的距离,两人的鼻尖近乎贴在了一起。
瞳仁生理性收缩,除此之外云无相脸上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两个呼吸过後,云无相有些不耐地要把人推开的时候,宋倚楼自主退回椅子上,发愁道:“你居然真的不在乎,那我岂不是没东西能威胁你了?”
“啊,对了。”宋倚楼右手成拳在左掌一锤,兴致勃勃地看向云无相:“云天青你也不在乎吗?”
“有话直接说,想要什麽,我若高兴,自会予你。”
云无相不接话,和宋倚楼说话就不能把其他人夹杂进去,小心眼的蛊会吃醋,然後开始造作,直到他确定自己的地位比那个人高。
云无相自认自己已经是个接近完美的鬼蛊饲主了,这样的小陷阱他才不会陷进去。
“哈哈哈!”宋倚楼笑成了一团,等笑够了,他又问道:“那我要你和我去庆功宴,杀了虞安帝怎麽样?”
云无相点头:“可以。”
云新阳不会知道这里的事,他没必要再守着好人的基本规则,让宠物玩得高兴点有什麽问题?
没有。
他答应的果断,宋倚楼笑得更加欢快,肩头涌动着靠在云无相身上,等笑够了,他从云无相肩上擡头,发出邀请:“那我们走吧。”
……
发生了什麽?
浓重的血腥味灌满了林樾的鼻腔,他觉得自己大约是在做梦,一个十分荒诞的梦。
不然他怎麽会看到宋玄帝出现在虞安国皇宫,站在皇帝的尸骨旁,笑意吟吟的模样,犹如地狱里走出来,以世人恐惧取悦自身的妖魔。
不然为什麽会看到自家世子拿着一把长剑,剑刃上还流淌着来自虞安帝的血,缓缓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
“捉拿刺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侍卫们终于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神,刀剑出鞘声接连响起。
宋倚楼伸长脖子与云无相交头接耳:“我要是把你留在这里,你会哭吗?”
“不会,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云无相觉得失忆的宋倚楼有点不一样了,似乎人性重了点,总喜欢故意试探他的反应。
把他留下,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