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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破晓（第1页）

第20章破晓

第二十章破晓

那缕熹微的晨光，如同利剑，劈开了笼罩慈宁宫整整一夜的沉重与阴霾，也仿佛穿透了太妃紧闭的眼睑。

在江浸月说出“最危险的时刻应该过去了”之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凤榻之上，一直如同沉睡般毫无知觉的太妃，那枯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一直紧握着祖母手的沈寒霜，第一个察觉到了这细微如蝶翼震颤的动静。她浑身猛地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触感，呼吸瞬间屏住，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被巨大的紧张与期盼取代。她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祖母的手，以及那张灰败却似乎舒展了些许的面容。

江浸月也立刻注意到了沈寒霜的异常和太妃那微小的动作，她迅速上前，再次搭上太妃的腕脉。这一次，指尖传来的搏动感，虽然依旧虚弱，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丶稳定！那不再是游丝般的挣扎，而是真正属于生命的丶持续而坚韧的跳动！

“太妃……”江浸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脉象……稳住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榻上的太妃，眼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狂风卷动的蝶翼，挣扎着，试图掀开那沉重的帷幕。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丶带着痰音的轻哼，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正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梦魇中艰难苏醒。

“祖母！祖母！”沈寒霜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俯下身，声音哽咽着，带着小心翼翼的狂喜，轻轻呼唤，“您醒醒，看看霜儿，看看霜儿啊！”

那颤抖的眼睫挣扎了许久，终于，缓缓地丶极其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双浑浊丶茫然丶失去了往日神采，却真真切切睁开了的眼睛！

醒了！太妃醒了！

尽管那眼神涣散，毫无焦点，尽管她只是睁着眼，似乎还无法理解周遭的一切，甚至连转动眼球都显得费力，但这确确实实是苏醒的征兆！是龙血竭解药，将她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

“醒了……真的醒了……”沈寒霜喜极而泣，紧紧握着祖母的手，将脸颊贴在那冰凉的手背上，泪水濡湿了锦被。一夜的恐惧丶煎熬丶孤注一掷的坚守，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与酸楚。

江浸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也不由得微微发热，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轰然落地。作为医者，没有什麽比亲眼见证生命被挽回更令人欣慰。她迅速收敛情绪，上前仔细检查太妃的瞳孔反应丶舌苔等，确认这只是深度昏迷後的初醒，身体依旧极度虚弱，需要静养和持续用药，但最致命的危机，已然解除。

“郡主，太妃刚醒，神智尚未完全恢复，身体也极度虚弱，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江浸月轻声提醒道。

沈寒霜连忙点头，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她看着祖母那双茫然睁着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後怕与庆幸。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永远失去了这位在冰冷宫闱中给予她最多温暖的亲人。

就在这时，太妃那涣散的目光，似乎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落在了紧握着她手的沈寒霜脸上。那目光依旧空洞，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丶难以言喻的聚焦。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

“霜……儿……”

虽然模糊不清，但沈寒霜和靠近的江浸月都听清了！

她认出了沈寒霜！

巨大的酸楚和喜悦再次冲击着沈寒霜，她用力点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祖母，是霜儿，霜儿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守着您。”

太妃似乎听懂了，那空洞的眼神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安心，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席卷，眼皮缓缓耷拉下去，再次陷入了沉睡。但这一次的沉睡，呼吸平稳悠长，面色也不再是死寂的灰败，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丶属于活人的生气。

希望，真真切切地降临了。

天色越来越亮，宫人们开始活动，慈宁宫外也渐渐有了人声。太妃苏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最先赶到的是闻讯而来的御医。他们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寝殿，当看到榻上虽然沉睡但气息平稳丶面色好转的太妃时，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日还脉象欲绝丶被他们判了“死刑”的太妃，一夜之间，竟奇迹般地好转了？！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毕生所学的奇迹！

他们忙不叠地上前请脉，手指搭上太妃腕间，感受到那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脉搏时，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惊疑丶困惑丶难以置信，最後都化为了面对沈寒霜时的敬畏与谄媚。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太妃娘娘洪福齐天，竟能转危为安，实乃天佑我朝啊！”

“娘娘脉象虽弱，然根基已稳，只需好生调养，假以时日，定能康复！”

“不知……不知郡主昨日用了何等方法？竟有如此神效？下官等愿闻其详，也好学习一二……”

御医们围着沈寒霜，七嘴八舌，试图探听“奇迹”背後的真相。

沈寒霜早已恢复了那副矜贵冷淡的模样，她端坐在绣墩上，目光扫过一衆御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祖母能醒来，全赖祖宗庇佑，以及她老人家自身福泽深厚。本宫不过是尽心侍奉汤药，日夜祈祷罢了。至于具体情形，祖母需要静养，不便多言。”

她三言两语，便将所有探究挡了回去，将功劳归于虚无缥缈的“祖宗庇佑”和“太妃福泽”，将自己彻夜不眠的守护与江浸月呕心沥血配制的解药，轻描淡写地掩盖在“尽心侍奉”之下。

御医们面面相觑，心知肚明这绝非实话，但看着沈寒霜那冷冽的眼神和守在殿外那些明显是郡主心腹的侍卫嬷嬷，也不敢再多问，只得讪讪地开了些温补调理的方子，恭敬地退了下去。

紧接着，得到消息的妃嫔丶皇子丶公主们也陆续前来探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惊喜，言语中充满了对太妃康复的“由衷”高兴和对沈寒霜“纯孝”的赞誉。但那一双双精明的眼睛深处，无不闪烁着探究丶算计，或许还有一丝未能如愿的失望。

沈寒霜游刃有馀地周旋其间，应对得体，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将一位因祖母病情好转而稍感宽慰丶却依旧难掩疲惫与悲伤的孝孙形象，维持得无可挑剔。江浸月则始终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低眉顺眼地侍立在沈寒霜身後，偶尔在沈寒霜需要时，上前为太妃掖一掖被角，或是根据脉象，低声提醒一两句用药的注意事项，将一个本分而细心的医女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

她注意到，在络绎不绝的探视人群中，有几道目光，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格外阴冷而持久。那是王振安插的眼线。太妃的苏醒，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此刻定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以及……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直到午後，探视的人潮才渐渐退去，慈宁宫重新恢复了相对的宁静。

沈寒霜以祖母需要绝对静养为由，下令除了几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宫人外，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她亲自监督着宫人按照江浸月的要求，重新熬煮汤药，细心照料。

当寝殿内再次只剩下她们二人和沉睡的太妃时，沈寒霜才卸下所有僞装，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走到江浸月面前。

“今日……多谢你了。”她看着江浸月，目光复杂，声音低沉而真诚，“若非你……祖母她……”後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意味，两人都懂。

江浸月微微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明净的蓝天。“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不过，太妃虽然暂时脱险，但幕後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王振今日虽未出现，但他的人一直在暗中窥视。我们……仍需万分小心。”

沈寒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点了点头，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我知道。他们越是按捺不动，背後酝酿的风暴可能就越大。”她走到窗边，望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重重宫阙，声音冰冷，“但既然祖母已经醒来，很多事情……或许也该有个了断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那光影之中，有疲惫，有庆幸，更有一种破晓之後丶准备迎接新一轮较量的决绝。

慈宁宫内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宫闱深处的暗流，却因为太妃的意外苏醒，而变得更加汹涌湍急。一场新的丶或许更加激烈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破晓之後，悄然酝酿。而她们，已然身处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