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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对峙（第1页）

第24章对峙

第二十四章对峙

沈寒霜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冰锥坠地，清脆冷冽，瞬间穿透了慈宁宫内肃杀紧绷的空气。她站在洞开的宫门口，逆着外面混乱未歇的天光，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脸颊上沾染的烟灰非但无损她的威仪，反而平添了几分从烈火与混乱中冲杀而出的煞气。

赵贲动作一滞，挥手制止了正要上前拿人的士兵，转身面向沈寒霜，抱拳行礼，语气虽依旧强硬，却也不失礼数：“末将参见郡主。末将奉旨清查各宫，在此女身边搜出巫蛊邪物，证据确凿，依律当立即锁拿审问！还请郡主勿要阻拦，以免担上包庇之嫌！”他擡出圣旨和律法，试图压住沈寒霜。

“奉旨？”沈寒霜缓步走入殿内，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那手持布偶的士兵，以及面露得色的中年御医和眼神躲闪的张明德，最後定格在赵贲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赵将军口中的旨意，是父皇亲口所传，还是经由某些人之口转达？如今司礼监文书房火光冲天，多少档案账册付之一炬，父皇此刻恐怕正为此震怒忧心，怎会有暇下旨搜查祖母这需要静养的寝宫？将军这旨意，接得未免太过‘及时’了些！”

她话语尖锐，直指核心，暗示赵贲所谓的“奉旨”根本就是王振趁乱假传，或者至少是夸大其词！

赵贲脸色微变，他接到的命令确实并非皇帝亲口下达，而是通过宫内特定渠道传递，带着王振浓厚的影子。被沈寒霜当衆点破，他一时语塞，强自辩解道：“郡主慎言！旨意岂容质疑！此巫蛊之物乃是从这可疑女子身边搜出，衆目睽睽，绝非栽赃！太妃娘娘之前病重，恐怕就与此物有关！郡主若一味袒护，只怕难以向陛下和太後交代！”

“交代？本宫自然会给父皇和皇祖母一个交代！”沈寒霜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但不是向你这般，带着刀兵闯入祖母寝宫，惊吓凤驾！更不是凭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丶粗制滥造的布偶，就要定我身边人的罪！”

她几步走到那手持布偶的士兵面前，目光如刀，吓得那士兵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你说此物是从偏殿杂物中搜出？”沈寒霜冷笑，“偏殿平日皆有宫人洒扫，若有此等污秽之物，早已发现，何须等到今日，恰好在你们搜查时出现？更何况，”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中年御医，“徐太医，你口口声声说月奴是钦犯之女，凭的是一张不知真僞的陈旧画像。那你可知，这布偶上所写的生辰八字，又是何人的？”

那徐太医被问得一怔，下意识答道：“自然是太妃娘娘的……”

“放肆！”沈寒霜厉声打断他，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殿内，“祖母的生辰八字乃宫闱秘辛，除皇室核心成员及钦天监外，外人绝无可能知晓！你一个小小的太医，是如何得知？又或者，这八字根本就是你们胡乱写就，意图构陷？！”

这一问，如同釜底抽薪，瞬间让徐太医和张明德脸色煞白！他们只顾着栽赃，却忽略了这最致命的一点！太妃的生辰八字，岂是他们能随意知晓和使用的？

“这……这……”徐太医冷汗涔涔，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赵贲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眉头紧锁，看向徐太医和张明德的目光带上了怀疑。若这八字是假的，那这巫蛊之物的真实性就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反过来成为构陷的证据！

沈寒霜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乘胜追击，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江浸月，语气却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的回护：“月奴，你来说，自你入慈宁宫伺候以来，可曾见过此等污秽之物？可曾离开过太妃娘娘身边，有机会制作此物？”

江浸月立刻明白了沈寒霜的意图，她福了一礼，声音清晰而镇定：“回郡主，奴婢自奉命照料太妃娘娘以来，日夜不离左右，寝食皆在殿外耳房，从未见过此物，更无暇丶也无胆制作此等大逆不道之物！太妃娘娘病情好转，全赖郡主孝心感天，陛下洪福，以及太医们先前诊治打下的根基，奴婢不过是尽心侍奉汤药，不敢居功，更不敢行此魑魅魍魉之事！此物突然出现，奴婢实在不知从何而来，恳请郡主丶将军明察！”

她这番话，既撇清了自己，又将太妃康复的功劳巧妙地分摊出去，避免了成为衆矢之的，同时再次点出物证出现的“突兀”。

局势，在沈寒霜的连番质问和江浸月的巧妙应对下，开始发生微妙的逆转。

赵贲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他本是奉命行事，但眼下巫蛊之物的关键证据（生辰八字）存疑，指证江浸月为钦犯的证据也只是一张旧画像，缺乏旁证。若强行拿人，恐怕难以服衆，反而会惹上一身骚。更何况，靖安郡主态度如此强硬，显然是要力保此人。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殿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尖声喊道：“赵将军！赵将军！不好了！前朝……前朝出大事了！”

衆人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小太监。

“何事惊慌？！”赵贲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小太监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恐：“是……是几位御史大人，还有几位阁老，联名上奏！当庭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王公公，列举其十大罪状！说……说他贪赃枉法丶结党营私丶构陷忠良丶祸乱宫闱！还……还提到了五年前容妃娘娘和江太医的案子，说是王振一手炮制的冤案！证据……证据好像就是从刚才着火的那文书房里抢救出来的一些账册和密信！现在金銮殿上已经炸开锅了！陛下震怒！”

轰——！

这小太监的话语，如同另一道惊雷，在慈宁宫内炸响，其威力远比之前的对峙更加惊人！

王振被当庭弹劾！十大罪状！牵扯出五年前旧案！证据来自着火的书房！

一切都被串联了起来！沈寒霜放的那把火，根本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在混乱中，将那些致命的证据，送到能扳倒王振的人手中！她不仅是要救太妃，更是要借此东风，一举掀翻这座压在朝野之上多年的大山！

赵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他是王振提拔起来的人，若王振倒台，他焉能有好下场？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什麽巫蛊，什麽钦犯之女？

徐太医和张明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们依附王振，做了多少亏心事，自己心里清楚！王振若倒，他们就是第一批被清算的对象！

沈寒霜冷冷地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汹涌的杀机。她布局良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赵将军，”沈寒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现在，你还要拿本宫的人吗？还要在这慈宁宫内，继续搜查那子虚乌有的‘罪证’吗？”

赵贲猛地回过神，看着沈寒霜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慌忙躬身，语气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惶恐：“末将……末将不敢！是末将鲁莽，惊扰了太妃娘娘和郡主！末将这就带人撤离！”

他再也不敢停留，甚至顾不上徐太医和张明德，带着手下士兵，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退出了慈宁宫，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徐太医和张明德见靠山已倒，赵贲弃他们而去，更是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沈寒霜和江浸月不住磕头：“郡主饶命！姑娘饶命！下官……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受了王振那奸贼的蒙蔽胁迫啊！”

沈寒霜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只对守在门口的嬷嬷淡淡道：“将这两个欺软怕硬丶构陷忠良的东西轰出去！看着碍眼！”

嬷嬷们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哭嚎求饶的徐太医和张明德拖了出去。

转瞬之间，剑拔弩张的慈宁宫，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涌动着的是前朝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

殿内只剩下沈寒霜和江浸月两人。

沈寒霜转过身，看向江浸月。四目相对，劫後馀生的庆幸丶并肩作战的默契丶以及那深埋在岁月尘埃下的复杂情愫，在无声的目光中交汇丶流淌。

“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沈寒霜看着她略显苍白却依旧镇定的脸，看着她额角方才被士兵推搡时散落的碎发，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疲惫的轻叹：“没事了。”

江浸月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她知道，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王振虽被弹劾，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党羽遍布朝野宫内，反扑必然疯狂。而她们，尤其是她江浸月，身份已然暴露，必将被卷入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前朝……”江浸月擡起眼，看向沈寒霜。

“放心。”沈寒霜知道她想问什麽，目光投向金銮殿的方向，眼神锐利而坚定，“证据确凿，人心所向，他逃不掉。这把火，既然点了，就必须烧个干干净净！”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草除根的决绝。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然放晴，阳光刺破云层，洒落下来，照亮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激战的宫殿，也预示着另一场更加宏大丶更加残酷的较量，已然拉开了序幕。

而她们，都将是这局中，不可或缺的棋子，亦是……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