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醒了,就别赖着了。看看我们这新‘家’有什麽可用的东西。”他朝着那片扭曲景观走去,袍角在微光中飘动。
温景珩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家?这个词用在此情此景,荒谬又带着一丝心酸的温暖。他也努力站起身,跟了上去。
这片地域奇异而荒凉,没有常规意义上的水土草木,地面是柔软有弹性的菌毯,偶尔能看到凝结的能量晶体如同矿石般散落,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光尘。舒忆瑾似乎对能量异常敏感,很快找到了一处相对稳定丶能量汇聚的“洼地”,那里有一小潭清澈的丶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液体。
“看来,基本的生存资源不成问题。”舒忆瑾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嗅了嗅,甚至伸出舌尖尝了尝,“嗯,很纯净,蕴含生机。”
温景珩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双手捧起水。水温适宜,入口清甜,确实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活力涌入身体。他喝了几口,又用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
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开始探索。舒忆瑾利用对能量的掌控,轻易地凝聚起散落的能量晶体,构筑了一个简易的丶可以遮蔽外界能量乱流的半圆形“居所”。内部虽然简陋,但至少有了一个相对私密和安全的空间。
温景珩体力不支,大部分时间只能坐着或躺着,看着舒忆瑾忙碌。舒忆瑾似乎很享受这种“建造”的过程,他甚至用能量催生了一些发光的苔藓,点缀在居所内壁,让昏暗的空间有了些许暖意。
当舒忆瑾将最後一块能量晶体嵌合到位,转身看向温景珩时,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作品後的满意神情。微光映照下,他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赤眸亮晶晶的,竟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怎麽样?”他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温景珩看着这个勉强可称为“家”的简陋空间,又看看站在光影交界处的舒忆瑾,心中最坚硬的一角似乎悄然松动。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很好。”
夜幕(如果这种光线的减弱可以称为夜幕的话)降临得很快。外面的极光帷幕暗淡下去,只剩下居所内苔藓发出的微弱光芒。两人并排躺在舒忆瑾用菌毯和能量纤维铺成的“床”上,空间狭小,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才能容纳下彼此。
寂静中,只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白日的种种冲击丶迷茫丶以及这诡异新生的不适感,在黑暗中慢慢沉淀下来。
温景珩侧躺着,面向舒忆瑾的方向。在微光中,他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丶清冽中带着一丝暖意的气息。一种强烈的丶想要确认对方存在的冲动,驱使着他缓缓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舒忆瑾散在枕边的发丝。触感冰凉顺滑,如同上好的丝绸。
舒忆瑾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也没有出声。黑暗中,他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
温景珩的指尖顺着发丝,慢慢滑到舒忆瑾的脸颊边缘。那里的皮肤细腻微凉,他能感受到对方颌骨清晰的线条。他的动作很轻,带着试探,也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渴望。
当他拇指的指腹即将抚上舒忆瑾的唇角时,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虚弱成这样,还不安分?”舒忆瑾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戏谑,但仔细听,尾音似乎有些微的颤抖。
温景珩没有收回手,反而反手握住了舒忆瑾的手。他的手因为虚弱而有些无力,但握得很紧。
“只是想确认……你不是幻觉。”温景珩的声音低沉沙哑。
舒忆瑾沉默了片刻。然後,他松开了钳制,任由温景珩握着。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的手握得更舒适些。
“不是幻觉。”舒忆瑾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都还活着。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手掌相握的温暖,还有耳边清晰的呼吸声,这一切都让温景珩的心脏被一种巨大的丶酸涩的情绪所充满。他们毁灭了世界,背负着无尽的罪孽,却在这片废墟之上,像两个普通的幸存者一样,依偎着取暖。
他向前挪动了一点,额头轻轻抵在舒忆瑾的肩窝。这是一个依赖意味十足的姿势。舒忆瑾的身体再次僵硬,但这一次,他没有推开,也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臂迟疑地丶最终轻轻地环住了温景珩的背。
在这个诞生于毁灭的虚无之壤上,在这片简陋得可笑的庇护所里,两个满手血腥丶灵魂残破的“怪物”,以最原始的体温和触碰,完成了对新生的第一次确认。
窗外(如果那能量屏障算窗的话),是破碎的时空和未散的湮灭馀波。窗内,是交织的呼吸和无声滋长的丶扭曲而真实的羁绊。
长夜漫漫,但至少,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