噎得刘悯一时什麽话都不想再讲,连她的手也气得丢开了。
以画会友,今日想乘河东才子东风扬名的人不少,咏归台上,十几张案摆了出来。
十几个人,善来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甚至书案对她来说都太高了,不得不叫人给她找了个凳子垫在脚下。
张怿早顾不上哭了,看着善来小小的一个人,落在人堆里几乎找不见,不由得低了头,很自责地道:“都怪我,信口开河,害得他这样……”
刘悯冷笑一声,问:“长记性没?以後还口无遮拦吗?”
张怿的确是知道错了,但说出那句话,本意是想叫自己好受一些,不是给借口叫人指责他,刘悯竟然蹬鼻子上脸,一点面子不给他!越想越气,转过脸,赌气不理他了。
刘悯也没功夫理他,这会儿他只关心咏归台上的善来。
“能画山水吗?”
善来正铺纸,心神甚是关注,冷不防听得这麽一句,唬得心跳都停滞了。
“吓死人了!”她小声责怪了一声,又问:“你上来做什麽?”
当然是因为关心她才过来。
偏偏她不知好歹。
他生了气,不搭理她。
“怎麽不说话?”
刘悯想,算了,和她计较什麽?
“要是能,你就画山水。”
“为什麽?”
“不是和你说过,他的山水最好,圣上都夸过。”
“既然他的最好,那为什麽还要画山水?不该避其锋芒吗?”
她这样问,刘悯得了意。
“他的最好,你不如他是应当,他胜了你,不见得有什麽光荣,这样浅显的道理,你竟不懂?”
他说了,善来便懂了。
“你觉得我会输,所以要我画山水,为的是待会儿输得好看些。”
闻言,刘悯瞪了眼,“不然呢?你难道还觉得你能胜过他?”
善来笑着摇了摇头,“我怎麽比得过?”
刘悯也笑了,“比不过没关系,听我的就是了,输了不怕,就算他要打人,你那份也是我来挨。”
他挨打吗?
善来想象了一番,不禁莞尔而笑。
只三柱香,三柱香烧尽,不管画有没有成,都要停笔。
底下的人,等了三柱香,早等得心焦了,最後一支香点起来时,有那离得近的,没耐心的,竟嘬了嘴偷偷去吹,只想那香尽快烧完,一双双眼,都睁着,盯着那火星瞧,一阵风吹过去,火星倏然熄了,分明是风吹熄的,一群人表现得倒像是在他们身上按熄的,火烫伤了他们,烫得他们猛地哆嗦了一下,陡然站起来,直冲冲往台上去。
白敛的画自然是留至最後展示,此之前,由他评画,并给出指点。
台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为此来的,萍城只是小地方,哪里会有比大名鼎鼎的河东才子更会画的人物呢?
白敛是真正爱画的人,同画有关的一切他都很尊重。
他的评价一针见血,却不失温和,轻言软语,指点时亦是,和声细语,丝毫不见倨傲。
这般举动,便是长了那样一张脸,谁又会觉得他刻薄呢?
个个都是如沐春风,受益匪浅。
善来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是跃跃欲试。
果然是才子,不白来这一趟。
她也希望得到提点从而画得更好。
评议这种事只能旁人来,孤芳自赏,当然是左看左也好,右看又也好,总之是一个好,能有什麽长进?
过来了。
善来不由得站得更直了些,脸上也有了一些礼节性的浅笑,眼睛是亮晶晶的,很显得乖巧。
还是小孩子呢,和他计较什麽?再不好,也得说点好听的,免得他伤心。
画纸擡起来了。
不出刘悯所料,果然艳惊四座,赞叹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