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榆这时已经和她很亲近,就劝她,做不好也没什麽,什麽事都做得好的全才,天底下能有几个呢?何必这样逼自己?有什麽想要的,跟身边人说一声,难道还有不答应的?
可是善来认为,自己就应当什麽都做得好,她一定做得到,必须做得到,所以拿着针线和绣绷,日夜不断地练习。终于,某个电光火石的一瞬,像受了点化,她忽地就开了窍,不但动针再没有扎但过手,而且东西做出来既细致又华美。那是一朵牡丹,盛开在一尺见方的雪缎上,栩栩如生,光彩夺目。
善来几乎是立刻就拿去给紫榆看,给紫榆看她的成功,告诉她,她能做得到。
紫榆仔细地观赏了她的成功,眼睛睁得滚圆,瞪她,很有些愤恨地要她以後不要再摆弄绣花针了,叫她们普通人怎麽活?
绣绷被收走了,善来没有另外再去找一个,因为对绣花的兴趣并不很大,太伤神,只是太好胜,这才多费了这许多功夫,如今得了胜,自然也就不再执着。
倒是紫榆,拿着她绣的牡丹找过来,问她是哪里来的花样子,知道是她自己画的之後立刻找来了纸笔颜色,请她帮忙画几张花样子。
举手之劳而已,当然是不推辞。
擡手挥就,牡丹是牡丹,茉莉也是茉莉……个个都赛真的。
紫榆一边欣赏一边感叹,“我是真服了,原来天底下真有全人,真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比的,我这样的人,这辈子能遇见一个,不算白活了。”
紫榆走後,又有许多人来求,不单是广益堂的人,阖府的女人都寻了过来,女孩儿,媳妇,婆子,难得的是无论她们要什麽,善来全都能画,而且画得好。
雪晴的夜,一丝风也没有,云也没有,只有天上的圆月亮,雪色映着月色,照出玉宇万里澄清。
这样的一个夜,善来顶着风貌披着厚袄,在洞开的窗户下坐着,借着雪和月的光,慢慢地翻看画稿,心情非常闲适。
她还住在吴青玉的西耳房内,望出去就是院子,白雪红梅翠竹,凛凛的寒冬,可是却觉不到冷,因为脚边就是碳炉。
人生真是变化无定,早前在家做农女,日日和鸡鸭做伴,虽然也有青草香花,可主要还是污秽和臭,那时候没想过能有今天。
干净整洁,舒适安闲,雪月风花,诗情画意,做的是喜欢的事,有知心的朋友,萦绕在身边的是欢声笑语,确定的善意,除了没有爹在身旁,真是有生以来最好的时光……
好到很多事她觉得都可以原谅。
于是铺纸,在雪月之间提笔落墨。
她再一次给刘悯写信。
不是要他派人来接他,而且要他保重。
她知道他这会儿一定很不好。
先前是她不好,太慌张也太害怕,所以只想到自己的苦处,一心想要别人救她,却不去想,那被她央求的人,那时候也正身处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比她痛太多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她?
丧亲之痛,她是亲历过的,泪尽心碎不能解其万一,他又是那样的身世……
吴青玉的确不该留下来。
为叶障目之时,心里只有怨恨,如今则是庆幸得很。
还好还有一个他亲近信任的人在他身边。
已经很久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信送出去,很久没有回音,再送,也还是没有,善来这次却没有讲究事不过三,第三次去了信,依旧没有,她又送出去第四封……
刘悯当然是不好。
他知道自己是很可怜的人,一直都知道,秦老夫人待他最好,是他仅有的倚仗,没有了祖母,他会怎麽样呢?
他是不愿意祖母担忧,这才乖乖听了安排,同她分别,他不需要父亲,也不想要前途。
他不该走的,可是悔之晚矣。
他做不到镇定,一想到此生也许再见不到,心就痛到仿佛不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只是哭,哭没有用,可是还能怎麽办呢?
他什麽也做不了。
同他一样心境的,是他的父亲,他祖母的儿子,他们都是因为有祖母才存在于这世上的,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