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还说,巧得很,命里注定似的,工部的刘子修,知道吗?你成亲那年,他中了探花,风头很盛,弟妹街上见过,回来夸了他两句,气得你一整天没吃下去饭,跑去和我诉苦,他的儿子,是琪光的朋友,怪可怜的一个孩子,流落到我这里了,琪光写信托我照拂一二,真的是命里注定!我到乌云卫巡视防务,到了也根本没想起他!高程,在我跟前提了他一嘴,本来下着大雪的,才说完,大雪就停了,我觉得挺有意思,想着可以去一趟,算对琪光有个交代,就是打算说两句话而已,请我进去喝水都没应,已经要走了,她突然端了碗水跑出来……
工部的刘子修……
对啊,就是命里注定啊!
对……鱼……有这麽一回事……因为她想要鱼,爹就带她去捉,本来是在池子边拿网子捞,有一条好聪明,跑得又快,怎麽都捞不到……爹急了,直接跳到池子里去追,气得主人大声骂他,说要和他绝交……
爹……鱼……
好多的鱼,一池子都是,金的红的橙的白的,挤着挨着,到处都是,一会儿往这游,一会儿又往那游……
爹跳进鱼池里,满身的腥气,祖母说他不像样,他叫祖母别管……她要把鱼给娘看,爹说不行,娘闻不得腥味……
娘……
娘哭着要她快走,她不走,娘要嬷嬷抱她走……嬷嬷……嬷嬷要她往另一边跑,找个地方藏起来……她跑,遇见水,拦了路,後头好多人,喊,就在前头……
就在前头……
娘……娘……
一遍遍地喊,不住地喃喃,像失了魂……
正是惶恐无依,胳膊上陡然一疼,虚空里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不知从哪边来,一声声唤着善来……
善来是谁?
哦,善来是我。
刹那间恍然大悟,猛打一个哆嗦,惊出一身的冷汗。
怜思……
爹……
“爹……”喃喃着喊出声来,“爹!爹!”
扑过去,扑进父亲的怀里。
“爹!爹啊!”
父女两个抱头痛哭,嚎天喊地,泪如雨下。
十一年,历经无数生死,总算团圆了,就算只剩两个人,也是团圆。
“鹤仙……女儿……我的女儿……爹终于找到你了……爹再也会不叫你受苦了……”
受苦……
善来捂住了嘴。
她真是吃了好多苦……
好多的苦……
哭得没有声音,只眼泪一颗颗止不住地落下。
父女两个哭得这样惨烈,旁人要不跟哭,简直可以算得上没有心肝。
亲人重逢,是该这样哭一场的,但要是哭太久,哭坏身子,徒增不美,而且这眼见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军户的女人是个心细的,见状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走上前去,要搀善来起来。
“孩子,别哭了,再哭,就不好了,你们也别干看着呀,赶紧来扶一把,咱们先到屋里去,外头这麽冷,哭得这样……”
衆人得了提醒,赶紧去扶。
军户家女人和女儿一左一右地把善来扶了起来,都是女人,刘悯只得松手,把人让出去。
干站着不成样子,于是转个身去扶辜放,他岳父。
有点不好意思,前头打了岳父的手……
要不还是先道歉……
“岳父大人……”
是真不好意思,声低得像蚊子叫,自己听着都觉得费劲,偏偏他岳父大人就听见了。
岳父大人当即竖眉瞪眼,扯着个破锣似的嗓子朝他大吼:“谁是你岳父!滚一边去!”甚至还擡腿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把他踢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