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她略不自在,揶揄着凑过去,“待成婚,我日日说与你听,可莫要嫌我烦。”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时时遥想婚後幸福,乐得嘴都合不拢。
不过,思及方才之事,楼嫣许心蒙上一层阴影,若再碰上如曾氏那般的君姑,她是决然不愿的。思虑之下,她还是问一嘴,“衡之,你父母丶你阿姊当真同意我进门?”
“那是自然,他们亲口应下的还能有错?”陆衡之过于欣喜,并未发觉她不对劲,只拍着胸脯一个劲儿保证,“你且放一百个心,待我痊愈,定备厚礼八擡大轿娶你进门。”
他既如此承诺,她也不想胡搅蛮缠,总归还需纳采纳吉纳征等,那边是人是鬼,一探便知。
“好。”她笑回,拈着帕子擦净他嘴角糕屑。
陆衡之一怔,定定看着她,眼神中倾露出难得的侵略性,如海水般波涛汹涌。他左手抚上玉颊,眼中层层涟漪似要把人吸进去。
楼嫣许明白他的意思,并未推拒,这样的顺从让他心下大喜,上半身猛地凑过去,然此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侍卫嘴里絮絮叨叨,“郎君,今日小皇子不慎中毒,证据直指徐司徒,皇後下令将他将其斩首,奈何太子求情,加之小皇子无大碍,遂只在城墙挂至亥时。”
一擡眼皮,便见二人举止亲密,瞬时转身,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磕磕巴巴声音越来越小,“楼……娘子。”他哪知道楼娘子来了,否则也不敢提起徐司徒,如今只怕让她误会郎君监视徐司徒了。
楼嫣许弹出半里地,红晕渲染整个脸庞,陆衡之手里一空,失落地摆摆手,沉声道,“你先下去吧。”
那侍卫不敢耽误半刻,逃也似的奔离。
说起徐从璟,楼嫣许忽然想到蒙令维一事,内心百般纠结是否要问一嘴,可落到陆衡之眼里,却成了她担心徐从璟而愁眉不展。
当真这麽放不下他吗?当真对他用情至深吗?
陆衡之心下泛起苦涩,垂在身侧的手捏得紧紧的,末了苦笑一声,听闻她出声,“衡之,我有一事想问你。”
“何事?”他强装镇定,然阵阵惊慌划过皮肉,只怕听到楼嫣许要弃他而去。
她并没有说出这话,却问起另一件事,“蒙令维一事,可是你所为?”
此事是谁所为他很清楚,只恨那时受伤卧床被徐从璟先下了手,眼下楼嫣许好不容易应诺嫁他,惶恐不安茧缚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害怕得而复失,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是。”
事实上,楼嫣许并不想再与徐从璟有甚关系,故打心底里更希望此事是陆衡之所为,因而得到这回应并未疑心,甚至暗暗松口气,满心都是担忧,“可你这样做,恐怕会将陆家牵连进去,我担心……”
“不必担心,一切有我。”陆衡之略略心虚不敢看她眼睛,上前拥她入怀,掩去眼底的小心思。此举卑劣至极,可他又何曾不是卑微地乞求她的爱?
从最先见她凛然相护,至襄州心疼她被夫家算计,如今他见识一个坚韧勇敢才华横溢的女子,早已放不下了。
渐暮色,雨潇潇,嗒嗒打在轩窗上,扰得人心烦意乱。
与陆衡之告别後,楼嫣许并未直接回府,转了道来到皇城边。
此时狂风大作,徐从璟仍被高挂在城墙边,雨点如箭矢般射向他受伤的躯体,血水一滴一滴坠下,汇入积水流向远方。
油纸伞撑在头顶,楼嫣许遥望过去,见现搭的狭小棚屋中,尚书右仆射正惬意饮茶监看。
她很清楚,徐从璟不会蠢到用如此拙劣的方法去刺杀皇子,不过是因他贬官,那些曾受制于他者群而攻之。若说她预谋令徐从璟不好过,可以说已经成功了。
就这样站了半个时辰,太子派人来催,那些人才终于有了动作,绳索松到半途,猛一松手,人直直砸在地上,引得轰然大笑。只要玩不死,他们惯肆意妄为。
渐渐地,笑声淹没在雨声中,那些人缓缓远去。
她令青蕊止步,独自淋雨上前。
他半阖眼躺在地上任雨水冲刷,原本出尘清俊的面庞显得狼狈非常。他无声长笑,眼中露出凶狠的精光,恐怕已心有谋算,要让害他之人下地狱了。
其中是否包括她,楼嫣许不敢说,但她还是一步步走过去,走到他面前,蹲下。
他脸上带着伤,笑起来有些瘆人,“你来了。”
“是,我来了。”
楼嫣许也笑着,痴痴地抚上他的脸,食指描摹眉骨轮廓,脑子里闪过往日被他幽禁的无望丶被松开衣裳的惊慌丶从窗口一跃而下的恐惧,一切的一切紧紧包裹,化成泪水淌下。
直至他疼得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