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柔见这眼熟的绳子,不用问,定是他将自己绑了,是要带她去哪儿?
日头鼎盛,两个北璃骑兵策马走在知柔前後,为首的回顾一眼,瞧她不声不响地直起腰,目光如炬,便道:“醒了,你要是答应安分些,我给你松绑。”
“你是谁?苏都呢?”知柔没看见苏都的影子。
那兵士不答她的话,马蹄“哒哒”的,自顾说道:“将军让我们送你回去,还给乌仁图雅。”
这是要把她塞回北璃。
知柔不作声,那人瞟她一眼,以为她在琢磨怎麽逃。将军特意交代,此女狡黠,万不可掉以轻心,务必将人平安护送回去。
“不是将军,你早没命了。”他轻哼一声,手里的鞭子一甩,道两旁稀疏的枣树形同船帆,鼓动着向後落。
知柔还记得一些。
在客栈,有人想要杀她,大约见计谋不成,又寻了出来,在笔庄外守着。她寡不敌衆,的确有些丧气了,就在那时,另一队人突然赶来。
至于他们如何交锋,知柔印象全无,视野就是那会儿消散的,颈间钝痛大概也是那会儿开始。
说到底,苏都救了她。
知柔晒得头晕,身子慢慢躬下去,睡在马背上,顺滑的鬃毛贴着颊畔,她兀然感受到一股安逸。
离家至今,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休息过,实在太累了。
骑兵观她此状,亦不再言语,口中吟唱着什麽,催马归向草原。
当日,魏元瞻被许荣亲兵找到,欲进城,可城墙高耸,无云梯,入内如同痴人说梦。
他在肃原军中待了两月,曾听人提起,西门外有地道可通,遂将许荣的人甩开,暗自入城。
雨悄然飘落,天空仍是亮堂的,魏元瞻套了一件干净的外袍,脸清洗过,看上去与百姓无异。只是见了北璃军,他并不闪躲,反而在一家茶馆外跟了一人,一路摸到驻地。
营帐乃临时搭建,兵卒们散坐于帐前,嘴里叽哩咕噜的,表情忿懑,像在抱怨谁。
魏元瞻难以听懂他们的言语,但在军中,有译者教过一些简单的北璃话,他听出来,他们在说“将军”。
四处闹哄哄的,都是男子,他没有看见知柔。
魏元瞻前後张望,北璃军的驻地竟是围绕一家客栈排开,他思想一会儿,撤足朝後巷踅身。
彼时雨才住下,急风骤起,经过先前茶馆,墙根下那张八仙桌前,换了新客。
本是无意一瞥,谁知男子掌中摩挲之物,令魏元瞻不得不停下来,多看了一眼。
它也曾在他的掌中,占据多日。
魏元瞻心头巨浪翻涌,他克制地收回眼,撩开衣摆,在那人背後的长凳上坐了,要了壶茶。
马蹄声踢踏传来,须臾勒定,兵卒翻身下马,小跑至苏都身前:“将军,赛恩吉他们已把宋知柔带出城外,军中多有怨言,您……打算如何应对?”
苏都未予回应。
军中有人不服他,没什麽稀罕,他本就是为了伯颜才留在北璃,待恩情报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少了宋知柔让他分心,他总算能平静地思量战事。恩和的消息未到,他却有些不想再等。
“传令下去,今夜啓程,去长烜。”
片语过耳,魏元瞻搁在膝头的手攥了一下,他听得很清楚,那名兵士说了“宋知柔”。
将军丶出城……这几个字眼和方才在北璃军帐所见关联起来,魏元瞻感到少许失落。
她不在城中。
树叶“沙沙”的,烦扰心绪。
不多时,魏元瞻五指渐渐松开,擡去茶盏上。
万幸,她无虞。
三月十四日,北璃铁骑攻破长烜。十六日,取代州。于苏都而言,形同获得一张直通兰城的凭证。
燕朝三战失利,军心颓靡,北璃军以胜利为常态,长驱直入,攻打兰城。
魏元瞻便是在此役中崭露头角,名声渐起。他与兰城守将献计,将敌军诱入锦西县,切断粮道,不出半月,北璃军中始杀战马。
四月十日,恩和率军驰援。
四月十四日,苏都率军向西突围,胜。
北璃骑兵分散至边关村镇,攻克掠粮,随後率精锐烧萧山粮仓,与燕军攻守交替,持续一年半之久。
恰值草原周边部落趁机骚扰,可汗急召大军归返,苏都与恩和无法,只得北撤。
……
长风和畅,日影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