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都做事一向很有目的,他不会放任旁人动他的东西。营帐失火,他射箭挑衅恩和,看样子,他是动怒了,可观他後来的情态,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在帮可汗赶走他。
知柔心跳略快,有些狐疑地和苏都对视,暗忖道,他要去哪儿?
苏都对她的反应不觉惊讶,她机敏,比恩和看得明白。
但他也没有全心全意地相信她,仅凭爹爹的玉玦,和她嘴里五成是谎的言辞,他不确定,她就是常家的小姰。
故而,苏都对她也有所保留,只提点了一句:“你回怀仙公主身边吧。”
可汗气数将尽,公主归朝,她总得在随员名册里才能踏上中原。
知柔沉默了半晌,不明所以,她在这个时刻,居然相信苏都。
西北,兰城。
一场春雨过後,风变得t刺骨起来,日头却大,像口火炉顶在苍穹上,一点馀热就够铺满整个边关。
二月里,军务清闲,魏元瞻闲来无事,把未打磨好的象戏棋子都拿出来,坐在石几上,耐心而仔细地在上头题字。
阳光驻在他隆秀的眉骨,绮年玉貌,与两年前并无多大分别。身量许是又高了,那双腿稍稍斜出去,像圈出一块领地似的,没有人过来打扰他。
不多时,身後响起一点轻微的骚动,他回过头,将人群中被围绕的那个身影上下打量一瞬,清楚是谁,便转回来继续玩他的棋子。
在兰城军中,魏元瞻的相貌一眼就能被拎出来,宋祈羽随便环顾一周,看见他,大步朝他走去。
到了魏元瞻身旁,宋祈羽似乎想说什麽,眉宇结愁,久未吭声。
他一来,修长的身躯把阳光一应遮住,魏元瞻在阴影里等久了,有些不耐烦,他把笔和棋子放下,站起身。
军中的磨练让这幅少年的身体成熟起来,宽肩窄腰,英姿勃勃。哪怕不穿织锦袍子,仍显贵重,是一种气势,比身份更压人。
魏元瞻提眉看着宋祈羽,有如玩笑,有如讥讽:“表兄来此,是擢升还是被贬啊?”
前两月,高将军命魏元瞻率兵去稂山剿匪,宋祈羽也在。二人意见不合,执行中,折损了一半魏元瞻的人,他现在还记着,愤懑难平。
宋祈羽知他不满,没计较:“我来给高将军送信,一会儿就走。”
魏元瞻目定他须臾,表示知道了,见他没别的要说,转背欲辞。
宋祈羽在背後道:“侯爷的家书,世子不曾收到,对吗?”
引得魏元瞻止步,侧身看了看他,即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未拆的信件。
稂山一事,魏元瞻不仅和宋祈羽有梁,还有一个姓卢的。那人拦了侯府的信,正巧让宋祈羽碰见,便替他夺了回来。
魏元瞻眉目微皱,走过去,把信拿到手里,还没问他是谁做的,他已经应道:“是卢庆臻。”
魏元瞻轻勾了下唇角,轻蔑地笑一声,猜到是他。拆动信封待看,宋祈羽的声音稍显沉闷地传入耳中。
“我家里寄来的书信,我也是近日方得。你姐姐……临盆艰难,情势不明。”
宋祈羽的信是宋含锦写给他的,不止说了宋家,也提到了魏鸣瑛。她于去岁腊月生産,宫中却一直没有消息透出,只知道太医院的人守了一夜,侯夫人也进宫伴她了,彻夜未归。
宋祈羽猜想,侯爷家书中或许亦提及此事。到底是表兄弟,魏元瞻的事,他做不到毫不关心。
话音甫落,魏元瞻浓黑的睫毛颤了一下,立马拆开信读,落款是三个月前了,没有提到姐姐生産。
晨光将他的身影笼罩,英气的面庞上难窥内心起伏,但那双紧紧握拢的手能看出他十分焦急。
北上两载有馀,魏元瞻与姐姐从未断过书信,自她入宫後,收到的信越来越少,几乎都是母亲进宫会面,归家後再书写寄给他。
这件事情上,宋祈羽帮不了忙,此行目的已达,见魏元瞻如此,他不欲久留,默然往院外踅身。
待魏元瞻应过来时,他已走出十几步远,那副硬朗的背影在後者眼中维持了很久。他已至加冠之年,举手投足中颇有宋从昭的风仪,持重温润,也有沙场男儿的血性。
魏元瞻往前踱了两步:“多谢。”
宋祈羽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向外面去了。
长淮和兰晔刚从营外回来,听见了宋祈羽的话,忧心忡忡。
太阳晒得人心里急躁,长淮暗窥魏元瞻脸色,很快便听他问:“将军回了吗?”
他们方才和高将军迎面走过,眼瞧他去了值房。长淮道:“将军好像去寻副指挥了。”
魏元瞻把信收入怀中,拔靴朝前。
“爷,姑娘她……咱们……”兰晔磕磕绊绊,趋步在他身旁。
魏元瞻直接说了两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