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低了低下颌,想到他,内心又生了些波澜。
魏鸣瑛大多时候是不愿见人的,昨日应付皇後,身心俱疲,可是回到殿中仔细回想,她和四妹妹在一起时,虽悲痛无可避免,但或许因为四妹妹长t久不在京师,却与她亲近,令她莫名有种轻松的感觉。
宫人上前奉茶,知柔的眼睛碰巧与其相撞,那人微微愣住,知柔不自在地抿一抿唇。
说起魏元瞻,魏鸣瑛的容色是舒展的,没有半分装相,然而舒展中又有一丝难察的苦涩。
“小泠初生之时,眉目朦胧,难辨其形貌,但我瞧着她,竟觉得与我全然不像。後来稍大些,母亲来看过她几回,总言她肖似其舅。”
身旁的嗓音比昨日安然,知柔静静听着,对她所言并不意外。她打小就觉得魏元瞻生得漂亮,随年纪越长,英武之气才慢慢催动。
魏鸣瑛继续说着,面上带笑,仿佛还是去岁坐在亭中构想。
“我曾想待她稍稍长成,便托于元瞻教习武艺。天下之广,仅仗圣贤书难行远路。”
“元瞻性格骄躁,习武却从未发过脾气,小泠若跟着他,必不会如我习盘舞时,屡遭老师斥责。”
“小泠从未得见她的舅舅。”
魏鸣瑛最後一句,知柔听了,忽觉瞳眸微酸,她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时恨自己跟怀仙他们尚且能言,怎到了她认真对待丶心有亲善的人这儿,便成了一声不吭的哑巴?
所幸魏鸣瑛并未沉于回忆,有些话说出来,心里舒服了许多,她不需要所谓“关心”她的人对她劝慰,而是一个真正的朋友和她闲谈。
外间鸟雀飞过,丢下细响,魏鸣瑛望着知柔,她的手一直搭在膝上,无意识地摁了摁。
记得皇後曾言,魏鸣瑛不由得蹙眉,道:“四妹妹可是腿伤未愈?”
知柔曾经坠马,伤了腿。这是怀仙讲与皇後听的。
知柔闻言稍怔,掌心释了几分力气,回答道:“已经好了。”
“从马背上摔下来,很疼吧?”魏鸣瑛蛾眉不展。
“应该是疼的,我不太记得了……”
知柔对痛楚的忍耐很低,那一次,大约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并非因为身上的疼,而是他们告诉她,她往後不能跟常人一般行走。
她当时不解那是什麽意思,眼睛也红了,手指陷在毡毯上,一遍遍地问,为什麽。
赵太医能做的有限,北璃的巫医与知柔交恶,不愿援手,甚至为了避她,跑到别的部落住了几天,连恩和都抓不到他的影子。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有了不想活的念头。
景姚不断劝她,开解她,可她就是无法忍受,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夜。
後来,她想到阿娘,想到这天底下她不曾见过的一切,她便不肯如此。
“巫医与我有隙,不愿相助,而非是力所不及。所以在他回来後,我去向他请罪了,他大概怜悯我,终为我施医。”
魏鸣瑛侧脸看着她,只觉眼前人无比熟悉,也无比不同。她不会予她建议,而是用那最简单丶最平凡的话,问了她一句。
蓦然明白为何元瞻自小便喜欢知柔,她就像另一个他,不在性情,也不在处境,而是那如烈火一样的心思和意志,如此美好,如此有力量。
魏鸣瑛莞尔一笑:“我有。”
日光袅绕,隔着朱窗,皇太孙反剪了双手立在廊下,魏元瞻与他一道,原是来向姐姐请辞。
早预料了会碰见知柔,却未曾想,她在北璃竟受过这样的伤,每每问她经历,她从没有一句怨言。
魏元瞻忍不住皱了皱眉,垂在身侧的手微拢。
皇太孙侧脸问身後内监:“那是谁?”
“回殿下,那是宋从昭宋大人的次女,宋四姑娘。”
皇太孙默了片刻,记起来,昨夜好像听鸣瑛提过。他擡靴前去,吩咐一声:“赏。”
宋从昭一早便派了人去东府外等,到底是储君的地界,不可过近,宋府下人站了良久,直到日上中天,仍不见四姑娘的身影。
缓缓罢手,心头定了定,还未踩进长街,身後一阵促风徒然劈来,她侧步闪躲,目光转向对面,和她视线接上,为首的人霎时笑了。
身手敏捷,个头高,模样忒俊。条条都对得上。
男人笑着招呼,带点玩味:“就是她,给我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