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淮应是,眸光往上略举了举。此间光照不足,仍能感受到主子萧冷的气焰。
“爷,您。。。。。。回府吗?”他试探着问询一声。
魏元瞻摇头,望着左边不算太高的院墙,声音带着点烦恼和气愤:“我有要紧的话要问她。”
知柔回京已有几日,府里的老人识得她,对她一如往常平淡。
而这三年新来的仆役从未见过四姑娘,她神出鬼没,独来独往,偏又生得冷艳,一瞧了她,下人们微垂眼睫,因摸不准四姑娘的脾气,反而恭敬万分。
“都下去吧。”知柔踏进樨香园,冲在外上值的婢女吩咐道。
樨香园的下人不多,俱是宋从昭特意挑来照顾林禾的。规矩严,嘴也严,可知柔在北璃生活久了,对任何人都无法轻信。
婢女听了踯躅片刻,退到外面的月洞门下,没敢走远。
知柔归京不出一旬,林禾对她的脚步声已十分熟悉。听见响动,林禾放下手里的闲书,视线往门扉够。
屋内烛火慵慵,跳跃着把一道修长的人影描在门上,随其走近,影子下移,弯折到地面。
“阿娘。”
“去见的什麽朋友,此时方归。”林禾眉目慈宁,指了指自己身旁,叫她来坐。
“草原上的朋友。”知柔信口答着,待坐下去,复又沉吟,“其实也算不上。”
林禾琢磨了下,随即探问:“是男子?”
知柔嗯了一声。
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林禾略微思忖,从旁提醒:“你父亲正为你与你姐姐谋配良缘,你若心有所属,且早告知他。”
知柔同谁来往,林禾不愿干涉,只要哪个男子能叫知柔欢心,她便看谁中意。
不料阿娘会这般误解,知柔竖起眉毛:“阿娘说什麽呢,我才不要嫁人。”
她搂住林禾的臂膊,缠得紧紧的,还是小时候一样蛮劣,“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阿娘。”
只当她是许久不见自己,故而黏缠,林禾唇角笑痕深些。
三年弹指,女儿都到了婚嫁的年纪,纵知柔面皮再薄,林禾也不由为她打算。
“与我说说吧,你的那位朋友。”
末尾二字落得稍长,隐约透出点鲜亮的气质,知柔不曾领会,胳膊松开几许,低着目光。
想到苏都,她的手指在腰间鞘纹上轻按了按,声音不高,毫无言及属意之人的欢喜。
“他叫苏都,在草原上,这是出类拔萃的意思。他这个人……”
至此,她停顿片刻,回忆与他之间的种种,其实她并不喜欢他。
从肃原城开始,他们的交情就很古怪,哪怕他可能与自己有不可磨灭的联系,对一个人的印象实在难移。
知柔如实说道:“他做事不择手段,不设限度,有时又像个无害的书生公子,心怀慈悲,济弱扶倾,是我见过最黑白难辨之人。”
“当初我为了离开北璃,偷偷跟着军队去了肃原。他发现後,欲图杀我,可是後来见到我身上的玉玦,忽然改了主意。”
知柔从未提起任何遇险之事,不过林禾猜得到t,她素性喜动,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林禾目中露出一许难过的神色,扳来身子看着知柔。
就见她擡起眼,灼灼如星的瞳眸不复往常明亮,透着些幽暗的颜色:“有一次……他唤我小姰。”
林禾睫毛一抖,疑心自己听错,知柔续言:“不过他喝醉了,过了几日,便好像什麽都没有发生,只将玉玦拿给我看,那道蟠螭纹下有一个字……是‘遇’,相逢之遇。”
林禾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右手按住了膝盖,一时间连掌心的脉搏都突突乱跳。
“苏都并非他的真名。他有求于我,然我并不信他,便先问了他的名字。”
“他说自己姓常,名瑾琛。”
“他还说,他的双亲视他如珠如宝,故为他取了此名。”
眼前灯火逐渐黯了下来,阴影盛大,如同兽口无声张开,林禾的手指嵌住膝间皮肉,心脏灼得生疼。
她经历了太多离别,失而复得的滋味,从无机会体验。
不禁急急地喘了口气,泪盈于睫:“他在哪?”
林禾握住知柔的手,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惊慌,“柔儿,他在哪?他在哪?你告诉我。”
知柔早有预料,亦早有准备,可当她真正看见阿娘如此反应,眼睛一霎滚烫了。
心如刀割,手也在抖。
她抽动拇指,在林禾掌中轻轻地触了触,舌尖翻过许多言辞,都没有出口。
林禾急切不堪,知柔不愿见她这幅模样,咽了咽喉咙:“你别惧,阿娘,他很好……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是谁?”
如果她不曾去过北璃,苏都不过是个陌路人,她此生都不会认识他。
若如此,阿娘原本是怎样打算的?
林禾嘴唇颤动着,心里慌乱,一刻都不想忍。若非女儿坐在跟前,她现在就要去寻他了。
知柔望着林禾的目光很诚恳,甚而有些祈求的颜色:“我是宋家的女儿……是不是?”
林禾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