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命的儿,你别怕,有母亲在,母亲断不会让你受委屈,将军府的人若是敢在这时候来退亲,母亲便去找你的外祖说理去!”
祝宝玥轻轻从母亲怀里挣脱,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道:“母亲,女儿想好了,我要去将军府退亲。”
“什麽?!”祝夫人如遭雷击,连哭都忘了,见此,祝宝玥又重复了一遍。
“你胡说什麽!疯了不成!”
华妈妈还未说完,便被祝宝玥打断了:“名节?”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母亲,华妈妈,你们觉得在这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里,我们如今还有名节可言吗?”
她不想去怪表姊,表姊也不过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姑娘,父亲不管她,母亲也不大喜欢她,权贵胁迫她私奔,她哪里能有反抗的馀地呢。
祝宝玥继续开口,语气冷静下来:“阿姐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信。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可如今并不会有人信。将军府即便不来退亲,也不过是碍于名声,怕被世人指责他们落井下石,并非真心信我祝家门风,更非真心待我。”
她半跪下来,乖巧地将脸匐在祝夫人的膝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要的夫君,他娶我,当是因心悦我这个人,敬我品行,信我为人。而不是为了一个‘宽容大度丶不弃污名之女’的好名声。若他将军府中,有任何一人因流言而对我阿姊丶对我祝家心存鄙夷,那这门亲事,我不要也罢。我不屑与这等不辨是非丶人云亦云之辈为伍。”
“这不是气话,是姨母告诉我的骨气。”祝宝玥语气斩钉截铁,“母亲,若今日我们亲自登门,低声下气地要劝说将军府的人相信我们,或者斥责不知所踪的阿姐,那麽我即便保住了婚事,将来真相大白後我在将军府又如何自处?我祝宝玥,还做不出这麽龌龊的事!”
她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我意已决。若母亲不允,我便自己去。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好过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说我祝家女儿靠着别人的怜悯嫁人!”
祝夫人被女儿那番“骨气”论调气得心口发堵,她猛地站起身,指着祝宝玥,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你说得好听!什麽你姨母教你的骨气!我看你就是心里还念着那你表哥!是不是?!”
祝夫人的质问如同一根尖锐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祝宝玥心里,让她浑身一僵。
祝夫人见她如此,更是认定了自己的猜测,痛心疾首地骂道:“你自小在你姨母跟前养大,跟他青梅竹马,但你以为你姨母待你便是好的吗!她叫她儿子亲近你是另有目的啊!也就你这个棒槌才信了他们!”
“你本就不喜欢这桩亲事,如今那孽障出了这事,你正好借题发挥,退了将军府的亲事,好为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守节,是不是?!我怎麽生出你这麽个不知轻重丶冥顽不灵的东西!”
祝夫人骂着骂着就哭了,见祝宝玥没有半分反驳她的意思,心中更是绝望。
“母亲!”祝宝玥眼眶也红了,她的语调变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受伤,“您怎能如此想我?怎能如此诋毁姨母和表哥!”
她一直努力压抑的委屈和伤心,汹涌而出,可是祝宝玥不肯让这些眼泪掉下来。
“女儿不想否认自己的心思,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定下将军府的亲事,女儿便谨守本分,再无半点非分之想!您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何不信我?为何要用如此不堪的心思来揣度我们。”
“你住口!”祝夫人的哭声因为被祝宝玥连声质问而止住,她气得浑身发抖。
“我是个人!不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祝宝玥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啪”的重响,等华妈妈从惊惧的情绪中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拦了。
祝夫人甫一出手便後悔了,她心痛地看着眼前的女儿,伸出去的手还未缩回,便掉着眼泪往前又伸了伸。
捂着脸的祝宝玥哭声渐弱,她抽噎着,然後狠狠拂开祝夫人的手:“你从来都不过问我的意思,永远都是这样,我讨厌死你了。”
“不准追,让这棒槌跑!我看没有我的吩咐,谁敢放小姐出去!”祝夫人才涌出的後悔因为祝宝玥的这句话,立刻被其他翻涌的情绪所掩盖。
等祝宝玥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时,祝夫人才浑身脱力般地瘫软在华妈妈身上,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她将所有的情绪都转移到了对祝萱宁丶梅夫人的恨意上,等擦干眼泪,平复下来後,祝夫人便写了一封信,交到了华妈妈手上。
“送给爹爹,爹爹知道要怎麽帮我的。”祝夫人的目光露出几分吃人的阴狠,连华妈妈也一时被吓到。
等送出了信後,没多久祝瑜礼便提早下衙了。
祝夫人知道规矩,从不会主动踏足祝瑜礼的书房,可这次却端着做好的一碗甜水过来了。
她的情绪并不好,祝瑜礼看得出来,也知道怎麽回事,却还是问了一句。
祝夫人便顺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
“夫君,将那个孽障除族吧。”祝夫人第一时间想的还是将祝萱宁踢出去,好像这样就能撇清她们的关系,消解她的恨意。
祝瑜礼盯着她,好一阵没说话,之後才温和地笑了笑:“好。”
祝萱宁被除族後没多久,她为人不孝不悌的事便传扬了出来,许多莫须有的事都往她身上安。
祝熙玥本是不知道这些事的,直到许多同窗小声地议论,用异样的眼光同情地看着他後,他追问之下才知道。
他气得脸都红了,和那些人打了一架,没多久就被教谕喊了双方的家长过来。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祝熙玥委屈又愤怒,红着眼眶,张口便问:“父亲,阿姊的事,你为何不去处理,任由那些人污蔑!”
祝瑜礼擡手,想摸一摸儿子的头,最终被他偏了方向避开了。
他似乎不在意祝熙玥的躲避,脸上没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但也没和祝熙玥说话,而是先处理了今日打架的事。
“君子曰非礼勿言,又言‘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诸生未审实情而妄议,于心于礼,合乎?心既不正,言亦失礼,修身之本,且在何处。”
祝瑜礼语气不清不淡的,可说的话太重了,若是叫他这麽定性,会影响这些孩子的未来仕途。
原本因为自家孩子失礼而颇觉歉意的家长脸色沉了下来,其中不乏官阶高于祝瑜礼的人物。
祝瑜礼的眼风只是淡淡瞥过,接着便笑笑,难得做出慈父才有的动作,捞住孩子的学子袍,说道:“我儿做得好,陛下都未定论,岂能让旁人诽谤,毁了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