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瑶是不打算参加什麽宴会的,她可不打算送上门让人奚落。
她打算买上一身男装,到市井街头里晃一晃,看看春桃是在哪里被卖的,她好及时去救人。
春桃的父母不是什麽好人,顾乐瑶也怕阴差阳错错过救春桃的好时机,她这几天没事儿就溜出伯府,去花街柳巷的门口转转,打量着跟春桃面容类似的小姑娘。
可顾乐瑶始终没发现春桃的踪迹。
她在想,她来了,她和原主性格不同,做出的事情不同,会不会让春桃的命运也发生改变?
前世的时候,她看过科普视频,有个挺厉害的人说过,‘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结果可能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1】
顾乐瑶现在挺害怕自己就是那只蝴蝶,一不小心就把春桃的命运也给改变了。
这可不行!原主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交给了她,拢共就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个就是要她把春桃救下来,让小姑娘一辈子都好好的。
正发愁呢,顾乐瑶就听到小甜水巷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爹娘,你们别把我卖到窑子里去,你们把我卖到牙人行去吧!若是我得了好去处,一定月月往家里捎带月钱!”
一个满含悲意的声音传来,仔细听还带着恳求的意味。
简直像……一只羔羊在请求屠夫放弃杀她。
那个当爹被女儿拽住脚踝,挣脱不开,有些生气,“你弟弟还要上学,你能不能懂事一点?赶紧跟孟妈妈回去,以後她就是你亲娘了!”
小姑娘不肯撒手,“爹,求你了,你带我回家吧,我以後把家里所有活都干了,我还可以去做绣活儿赚钱,爹,求你了,别把我送进这里,孙婆婆说过,一个好女子,进了这里一辈子就被毁了!”
当爹的一辈子都呆在村里,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此时被人看着指指点点的,他倒是难得的要点脸面了,擡起另一只脚往女儿肚子上狠踹了几脚,“贱皮子,赶紧松手,否则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小姑娘被踹得脱了力,跪倒在地上,头朝着天,满眼死寂。
她那娘原来不敢出声,只知道在旁边拿手抹眼泪,现在看那小姑娘被踹倒了,倒是过去把人扶起来了,“春桃,别怪爹娘啊,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托生到咱家这等贫苦人家,娘的好春桃啊,你快起来吧,做娼姐儿的,也没见那个去寻死的啊?这条路难走,但总还算条活路,你听娘的,好好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小姑娘的眼睛里恢复了点亮光,她抱着她娘的手臂,不住地摇头,眼泪就像断了串的珠子,止不住地流。
她娘想把小姑娘扶起来,“你啊,跟了孟妈妈,往後多从客人身上榨点银子出来,你弟弟还小呢,以後上学,多的是地方需要用钱。你要多多接客,反正就是床第间那点事儿,又不累,你要给你弟弟攒点读书费用,他往後还要娶媳妇,生孩子,都需要你这个做姐姐帮忙呢!”
如果说,她爹是明晃晃的坏,直接给春桃来一刀,那她娘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温柔慈爱的外表下,时刻准备拿春桃当做柴火,给自己儿子点亮未来的路。
春桃的心里又湿又沉,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天,阳光也甚好,她却好似被人扔在一口破破烂烂的冰窖里,全身上下的骨头缝儿都被冻得结结实实。
她恨自己生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家中,爹不像爹,从来没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娘不像娘,奉献自己的一生还不够,还要拉着女儿,将女儿抽筋拔髓,榨干最後一点利用价值。
她自己明明也就是十二三的年纪,在家中什麽苦活累活都做过了,她那个小她三岁的弟弟,却什麽都不用做,却享受了家中全部的宠爱!
春桃想,要是自己逃不掉,那就撞墙自尽,让那孟妈妈找她爹娘算账。
她倒要看看,没了她,这个家怎麽过下去!
春桃心里存了死志,挥开她娘的手,朝着孟妈妈走去。
“乖女儿,到妈妈这里来。”
孟妈妈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像一个笑脸面具黏在脸上似的,乍然看上去十分温和,仔细看上去,冰冷无情。
春桃心里又一团烈火在燃烧,她攥紧手心,感受到黏腻的汗,朝着灰白的墙壁看了一眼,眼睛眨了眨,像是无声地下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决心。
“住手!”
就在春桃想要做傻事的时候,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
春桃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想法被人猜透,冷汗浸湿脊背,苍白的小脸变得惨白,牙齿咯咯打颤,瞬间跌落在地上。
就在她紧张的时候,那道声音的主人从巷子口走来,身影由远及近,走到春桃身前来,俯下身子。
春桃觉得自己眼前那一小片光被遮住了,她情不自禁地擡头去看,发现那人是个很俊俏的公子,穿着竹子青色的锦绣衣裳,看着就很清俊。
跟她这种人一点也不一样。
“你叫春桃是吧?”
春桃咬住唇,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眼前人不会伤害她。
顾乐瑶瞬间笑开了,不枉她在附近的秦楼楚馆逛了几天,终于找到春桃了。
现在这个春桃和记忆里的春桃相比,小脸生涩很多,脸上也满是倔强,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女孩儿模样。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春桃。”
春桃听见这话,讶异地擡头,看见那公子眼神清正,眉峰骨俊,她忽然间,仿佛看见千万朵桃花在眼前盛开。
她从小到大,头一次意识到,她的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