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鸷鸟将击(四)“我有太子的致命把柄……
谋逆案的主犯尚被关在宗人府内,由锦衣卫重兵把守。事涉皇室宗亲,皇帝及早定下主审官便是向天下表态,至于审讯的个中关键,自然仍掌控在皇帝手中。
因此,晏朝欲见晏骊,若能先过了皇帝这道明路是最稳妥的。
皇帝已于今晨自西苑搬回大内。纵使宫变之後,西苑守卫高壁深垒,西安门已固若金汤,也未能打消皇帝的疑虑。然而,再次回到紫禁中心的那座乾清宫,皇帝也仍然未得心安。
午间,太子亲往请安侍膳。皇帝食欲不佳,面色怏怏。食毕,瞥一眼沉默寡言的太子:“大半天了,你有什麽话说?”
皇帝冷冷一嗤。
晏朝闭嘴。
“你若有个一儿半女,此刻也不必搜肠刮肚想着他们。”皇帝顿了顿,忽然问:“你的身子,馀毒可都清了麽?”
“劳父皇记挂,儿臣已无大碍。”
皇帝目光幽深地望她一眼,这话他问过多次,太子的回答始终未变。他的语气淡淡:“想来,你必是恨死骊儿了罢。”
皇帝这时候还肯叫他“骊儿”。一股怒意蹿上心头,晏朝顿觉嫌恶,咬一咬牙,到底忍住了,开口亦是四平八稳:“父皇明鉴,儿臣是恨,但只不会比他多就是了。”
“昨晚上到现在,他什麽也不肯招,只咬死了你。”
晏骊向来都是不甘心的,上回弃了李家为他托底,而这一回,他是打算死也要拉上她垫背。晏朝面色不改,轻声问:“单凭那道所谓的手令麽?”
“朕说了,他什麽也没招。”
晏朝凝一凝眉,欠身道:“儿臣想去见见他。”
“怎麽,你要去审他?”
“他是父皇的儿子,又是谋逆重犯,只有父皇能审他。儿臣只想去劝劝他,也替自己解个围。请父皇允准。”
皇帝默默盯住她片刻,才极其烦躁地丢下句“准了”,再不肯看她一眼,起身进了内室。晏朝懒得细究皇帝的情绪从何而来,向着皇帝的背影施一礼,方退出去。
得了圣谕,晏朝仍旧微服出宫。宗人府一向职微言轻,眼下倒成了最惹人注目之所在。此次皇帝将逆王交给了锦衣卫指挥使邱淙,太子驾临时,前来迎接的却是北镇抚司使张继。
“用过刑了麽?”
“回太子殿下,尚无圣旨,未敢刑求。”张继语气一顿,复低声道:“邱指挥使有顾虑。”
晏骊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推门进去,漆黑一片,一股潮冷阴森之气扑面而来。须臾,蜡烛点亮,才勉强看见屋内,入眼处倒还干净,只地上残留有未擦干的水渍。
屋子的窗已被封死,而那人就歪着身子靠在窗下,正眯着眼勉力看向来人。
“佩剑借本宫一用。”声音熟得不能再熟。
“防身而已。”
张继解剑奉上t,惊疑未定地退下守候。
晏骊终于睁开眼,却不看她,一边扯出半截铁索,一边嗬嗬讥笑:“怎麽,怕我拉你同归于尽?”
“你迟迟不肯松口,无非就是想见本宫一面。若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本宫岂能不防?”
“所以,你已杀了卫氏?”
“晏朝,你当真奸诈,你的人的命都要算在我头上!我若知道她吃里扒外,早就处置了她,还能给她逃跑的机会!”
晏骊瞪着晏朝,毫不掩饰怨毒的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一字一句丶咬牙切齿地挤出来:“我就想问一句,晏堂是不是你的种?”
晏朝不禁错愕一瞬,他居然怀疑晏堂?她皱眉,坦然道:“不是,本宫没碰过卫氏。”
“那个贱人偷了密信,卷走了金银珠宝就再也没回来。她不肯跟着我锦衣玉食,还舍得抛下儿子,若不是和你珠胎暗结,怎会死心塌地当你的细作?除了是你,还能有谁!”
“个中情由本宫亦有不解之处,你要真这麽想,本宫也没办法。东宫本就缺子嗣,若当真是本宫的血脉,早认回来了。再者,你日日同晏堂相处,他眉眼之间究竟像谁,你比本宫更清楚。”
他屈起一条腿,铁环擦地刺耳一响。他这会儿提起了精神,肆无忌惮地从头到脚打量起晏朝,目光里带着审视和讥嘲的意味。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不心急,不会是真的不知道,当年昭怀太子薨後,父皇为何不立晏斐为太孙,反倒立你为太子吧?”
晏朝神情一怔。
“你竟然真的不知道!晏斐生来天宦,当年的知情人尽皆灭了口,连他生母孙妃都瞒得严严实实。”
晏骊扫过她面上的震惊之色,不由心生快意,漠漠一笑:“所以就算父皇再偏爱他,给他请再好的师傅丶封再高的爵位,都没有用!枉孙氏蛰伏多年,为他呕心沥血地打算,都没有用!”
晏朝犹自失神。元後一脉的嫡长孙与继後膝下的嫡次子,依照皇帝对昭怀太子的看重,天象之说根本无关紧要。她因此作过无数猜想,百思不得其解,就连皇帝也时不时拿此事激她,让她这储君的位子一直坐得战战兢兢。
竟然如此吗?晏朝一时间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