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可认为是曹楹自作孽不可活,臣奸宦之名在外,做事从来随心所欲。”
“殿下说了,您知道我的好意。”
晏朝睨他一眼:“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打着这个由头,背着本宫肆意妄为。”她所指的,不止是今天这件事。
兰怀恩乖顺答是。
晏朝又问:“宁妃娘娘为继後的事,也是你暗中推波助澜?”
“这个与臣无关。陛下心思有些琢磨不透。”
这一路晏朝是步行回宫的,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兰怀恩随在身侧,梁禄跟在後面。
後来夜深。将圆未圆的半轮月悬在天边,浓墨重彩般的云翳迤逦消散,阔大苍穹下溅落几颗疏落星子,清风扑进花叶丛里簌簌地响,还有灯光。
。
宣宁二十年的选妃终于落下帷幕。最终进入後宫的有十三人,其馀的良家子仍被遣返出宫。至于当初传言的太子妃人选,东宫一直没出面,皇帝也没再过问。
倒是太子纳妾在宫里激起一点水花。
昭阳宫长乐郡王身边的宫女徐疏萤,被圣旨封为东宫选侍,即日起入东宫服侍太子。一个小小的选侍,能够得到圣旨册封的殊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疏萤接旨意,一时愣在原地。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平静的人生会有这样突然的转折,更没想到太子会看上她。她一直以为再这麽过几年,保不准自己能被放出宫去,到时候带着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在宫外也能过上平淡而滋润的日子。
疏萤苍白着脸,满心惶然地跪在孙氏面前。
耳房里有宫人正在替她收拾东西,那声音听着刺耳得很。
晏斐傻眼愣神,对疏萤颇为不舍:“母亲,我当时只是开玩笑说一句,没想到六叔会真要了疏萤姐姐去……”
孙氏接过宫女捧上来的匣子,正从中挑选着首饰。她斜眼睇儿子一眼,语气平淡:“你真以为太子是因着你那句话才要纳的疏萤?他不过是要避着娶太子妃的权宜之计而已。太子才见过疏萤几面,他眼里可装不进去女人。”
“那……”晏斐仍旧忧心忡忡。
孙氏将一支玉簪插进疏萤发髻,又端详几眼,拂了拂她鬓边发丝,才叹道:“疏萤,进了东宫,你安安分分在後院待着,别乱跑引起太子的疑心。”
疏萤应了,轻咬着红唇,平素轻灵澄澈的双眸里噙了一汪水色,再也嬉皮笑脸不起来。
“奴婢是在家中受欺辱,没法子了才进宫谋生,自进宫便全仰仗娘娘照拂,如今骤然自昭阳宫出嫁,也不能再为主子尽忠分忧……”她垂泪,孙氏待她亲和,晏斐又是她看着长大的,此次别离万般不舍。
“你将斐儿照顾得很好了。”
孙氏弯腰将她一扶起来,旁边的晏斐便钻进疏萤怀里,磨磨蹭蹭,和平时一般无二。
疏萤临走前絮絮叨叨又同照顾晏斐的乳母宫人交代了许多,晏斐平时爱吃什麽不爱吃什麽丶喜欢做什麽丶还有一些小习惯小毛病,事无巨细,足见平日仔细用心。
听得晏斐在一旁红了眼眶,便执意要跟着她一同去东宫。孙氏没阻挡,只叮嘱一句:“往後斐儿去东宫,不要见疏萤,以免産生误会。”
晏斐皱着眉嘟囔一句:“六叔仿佛并没有那麽不通人情……”但面对着母亲,到底还是乖乖应了。
兰怀恩将人送进东宫後,来接应安置疏萤的恰是小九。疏萤立时便觉心下稍感安定,偷偷擡眼去望,他仍是那副热心肠的模样。
晏斐去见了晏朝,最开始还一本正经,结果说到最後却红了脸:“六叔,您要好好待疏萤姐姐,她伶俐乖巧,温柔可人。若明年斐儿能再有个堂弟妹就好了。”
晏朝黑了脸:“闭嘴!”
兰怀恩尚在旁边立着,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殿下,可万不能辜负陛下和长乐郡王的期望啊……”
果不其然,迎来的是晏朝一记眼刀。
他忙敛颜一咳,躬身正色道:“……太子殿下,明日陛下会驾临文华殿,还请您早做准备。”
晏朝颔首。皇太子于文华殿观政是旧例,皇帝并不时常驾临。前几回但凡皇帝去,廷臣在场,皆是有要事商议。
。
一场急雨过後,空气中氤氲了大半日的清新湿润,淋得扶疏夏木青翠欲滴。待骄阳似火时,昼气渐热,叶底蝉鸣便也稠密起来。
新欢在怀,哪还能记起旧人。
信王十天半个月好不容易见一次李婕妤,知她眼疾愈发严重,太医也只说尽力医治,不由得满心恸然。
李婕妤因着红颜渐老,早已是昨日黄花。从前在容颜保养上肯精心装扮,又因着与皇帝多年的情分,圣眷不断。
然而禁足数月,不免心绪苍凉,连带着诸多旧疾并发,医治不难,只是再难根治了。她面容憔悴不少,仿佛几个月苍老数十岁。
“母妃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呢,骊儿,後宫我尚有根基,要做什麽并不难,只是你在京城,万不能只靠李家……”她眼前一片混沌,勉力嘱托。
信王知晓李婕妤的深意,只点头答应:“母妃放心,儿臣早有筹谋。只是儿臣不在身边,母妃要保重身体。”
後宫如今最好的机会全在新晋妃嫔里。明嫔得宠显t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他已被抢占了先机。
万安宫宫门如常紧闭。信王立在长街上,默默望了几眼,终是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