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唤他平身,再开口也无需浪费时间去过分煽情,後又嘱咐补充几句:“……北镇抚司乃至锦衣卫,不必与东厂针锋相对,也不需要刻意假意逢迎,兰怀恩虽作恶多端,却不是我们的阻碍。”
王卓应是,满腹惊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用问,也知道太子与兰怀恩之间必定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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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名锦衣卫先行离开,紧跟着,太子以忧心皇帝及朝政为由,携一干随行侍卫也离开了队伍。
留下任鲁和两千京营兵落在後面,疑惑不解的同时,更有些不知所措。但t很快,他们也听到了京城传出来的消息。
晏朝顾不得身上的伤,更将冯京墨的叮嘱置若罔闻,日夜兼程,不惜一切要迅速回京。
後来索性连马车也不肯坐,与侍卫同乘一马,颠簸不已,岁暮寒风又冷得透骨。她几次三番险些晕过去,又死死撑住。
晏朝深深望了一眼兰怀恩,旋即转头交代底下人先停下稍作休整,安排妥当後,才同兰怀恩单独见面。
两人进了一间客栈。不绝于耳的喧闹声犹带着衆人相互交谈的温度,闹哄哄的氛围一点点削去他们周身的寒气,神魂立时回到人间烟火。
两盏热茶奉上,小二退下去,房门阖住,外头的纷乱光影一掩,晏朝心下蓦地松缓下来。
她朝正欲行礼的兰怀恩一点头:“坐。”
兰怀恩道声谢恩,脸上方弥漫出浅淡的笑意,提起衣袍在她对面从容坐下,擡眼仔细端详她,心头热切涌动。
近一月未见,朝思暮想的人容色依旧。只是通身裹了层风霜,面上添了几分沧桑,似乎也磨出了些许锋芒,那些开阔沉稳地嵌入眉眼,从不肯轻易张扬。
她衣袍外的披风未卸,躲在里面的右手偶尔活动一下,也是显而易见的僵硬笨拙,方才要替她脱时,她却摇头拒绝了。
兰怀恩心头泛起酸楚,有满腹的话想说,一时却不知是先问她的伤,还是先宽慰她的辛苦。
忽而又觉着此刻无论说什麽都不要紧了。
便站起身,踱到她那边,悄悄牵过她的左手。两手触碰的一霎,察觉到一些粗糙分明的痕迹。
他喉头一哽。他的殿下,究竟在边关都受了多少苦?
兰怀恩呼吸放轻,甚至不敢再去细细抚摸,只紧紧握住那只手,企图将自身的温热渡给她。
她将身形靠过去,偏一偏头,沉默地贴近他怀里。
兰怀恩小心翼翼地揽着她,低下头,用下巴蹭蹭她的鬓发,气息微吐:“还以为殿下要忘了臣。”
“兰怀恩……”她轻轻阖眼,叹气似的感慨,“我碰见你,才知道自己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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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京城朝堂如何物议沸腾,至今唯一冠着太子名号的晏朝总归还是稳稳当当回来了,进城走的是德胜门,应其“以德取胜”之意,张扬凯旋。
辰时左右,德胜门打开。
太子骑在马上,神采奕奕丶端然持重地入城。身後跟着的是东宫亲卫,一同随行的还有东厂及司礼监的人,兰怀恩紧跟在旁,瞧上去仿佛在殷勤护送。
京营大军尚未归京,此刻规模本应不大,但摆的却是东宫仪仗,是以场面也颇为壮观。
片刻後,君臣相见。
衆官员遥望那抹熟悉身影,心下顿时有些莫名无措,低着头,暗自面面相觑,又望向为首的几位阁臣。
这几日多数沉默不语的杨仞率先弯下腰,预备拜下去行礼。
仅仅开了个口,随即又淹没在细细的风声里。
断断续续有不少人拜下去,跟随杨仞参拜:“臣等恭迎殿下凯旋,殿下千岁!”
声音参差不齐,甚至有一两个尾音尤为突出。
应声响起的却是一两声激昂的马鸣,晏朝座下的马儿正不合时宜地放肆。兰怀恩转身,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马鬃,暗暗扬首瞥她一眼。
周围安静极了,岁末朝阳疏疏而落,浅淡的光影洒下来,映得明处似攒起火星般耀眼。
晏朝才稍凝起的眉头又舒展开,微微垂首睨着跪倒在地的衆人,突然轻笑一声。
她容色如常,语气温和地开口:“兰怀恩。”
“臣在。”
晏朝头也不转,问:“陛下可有圣旨,废本宫储君之位?”
兰怀恩恭声回:“并未。”
作者有话说:注:
①自己瞎写。
②参考戚继光《练兵实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