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脸
这麽短的一生,就这样结束。
女孩成小小一捧灰,呆在小小的盒子里,得以回到故土,与家人团聚。
手术结束,没出现感染,很成功。
柯忠诚交代柯允蕴在这等丁秀静转入病房,他跟主刀医生交流後面的治疗方案。
时灿适时递张纸巾给她,指了指额头:“擦擦吧。”
“嗯。”柯允蕴接过纸巾擦了擦,才知道自己出了那麽多汗,她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想起当时的一幕。
时菡当时就在这家医院去世。
柯忠诚回来时,丁秀静半醒着的,柯允蕴安静与时灿坐在床边,她偶尔附耳听丁秀静细语,随即认真点头。
柯忠诚过去看了看丁秀静的状态,目光柔和。
他这一生能娶了丁秀静生下柯允蕴已是胜利,这是用多少成就都无法置换的幸福。
他们婚後,还是在各自的领域提升,直到孩子出生,才互相放慢脚步,尽力不缺席孩子童年的每个重要阶段,出差还是工作,电话信息没断过。
他们的女儿,小小年纪拥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她和闻家的两个孩子很投缘,一起挖掘兴趣,在一起很闹,但看得出来,很开心。
柯丁三大家长隔三差五,抽时间聚在一起带他们玩,想起有好几年,柯允蕴看剧学写便利贴,他们回家像批奏折般,逐一回复小孩的这份情感。
没有因为距离,时间消减爱意。
这次,一次普通出差,差点让他失去她们,没人知道他接到柯允蕴的电话,有多害怕。
丁秀静术後面目全非,剃光头发,拆出的纱布底下是不断发脓感染的伤口,植皮愈合的皮肤增生一道道疤痕,又痒又痛苦,再煎熬,她都没有说一句不想活。
别人或觉得恐怖,可他只庆幸,她还活着。
柯忠诚这段时间寸步不离,实在要洗澡才被她赶回去,他担心她心理出现问题,无法接受痛苦与事故变化离开他。
可她咬着牙,轻拍他颤抖的手安抚:“你别害怕,活着嘛,就有希望,这个道理我懂。你还不了解我?我怎麽会做傻事?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命,我珍惜着呢,还有那麽多事没做,允允还小,路还那麽长。
“我和时菡对她的保护,成了她心里愧疚自责的重伤,困住的人不是我,是她。”丁秀静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麽会不知道呢?“我只会觉得,幸好她没事,还好她没事。”
“我呢,你想过我吗?女儿都比我重要?”柯忠诚当然发现这一点,但还嘴硬打岔。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吃这种干醋?”
“多大年纪,你也不能丢下我,我们还没有一起白头啊。”
“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要好好照顾我,直到我好起来,听见没有?要敢提离婚,让我哥收拾你。”丁秀静见他那副苦笑的样子,故作凶神恶煞吓唬他。
柯忠诚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擡头,轻声:“我很自私,如果你想不开,我跟你走,没有离婚,只有双亡。”
“柯忠诚,我们都好好的。”丁秀静看着他那张被岁月优待的脸,没有大肚子,没有秃头,身材没有走样,依然对她小心翼翼,背她偷偷哭好几次,又在她面前装乐观笑嘻嘻说没事的人。
他能说出这种话,大概率也能做出不顾後果的事。
那天,柯忠诚站在外面偷偷哭,被柯允蕴看个准,还是有几分难为情。
柯允蕴猜测丁秀静和他说了什麽,这些年,她没见他哭过。
柯忠诚咳了几声,缓了许久,记忆犹新:“我刚认识你妈妈的时候,她穿着水鞋蹲在地里,做她的课业,培育遇到问题呢,她能想一天一夜不睡觉,特别执着,攻克难题成了她的乐趣,好像什麽事都不算事,有你之後,新手爸妈缺点经验,请人教,她学的比我快比我好,但你还是落到我手里,我希望她能继续自己的事业,所以,我把你带到公司,她常常来争带你教你,就这样,你顺利长大,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也取得很好的成就,只是现在又遇见新难题。”
“今天,我发现她一直没变,还是当年那个喜欢攻克难题的小女孩。”
“她比我们还要坚强,勇敢,通透,我们怎麽能输给她?”
“你不要觉得被保护受伤轻就责怪自己,反而辜负她们的好意。我们呢,该向你妈妈学习,一起攻克这个难题。”
“我努力向妈妈看齐。”柯允蕴伸手替柯忠诚整理衣服,看着他,眼底不自觉涌出水雾,还是笑着:“爸爸,吓到你了吧?”
柯忠诚慈爱看着她:“真的吓到了。”
“不怕不怕,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以现在医疗手段一定会恢复正常生活的。”柯允蕴轻拍柯忠诚的手。
外人看来的什麽企业家,其实,只是家里最脆弱的那个啊。
她知道那种胆颤心惊仍然充斥整个胸腔,透不过气的窒息感,许是感应,即便异国电话,她都能感受到柯忠诚那种不可言喻的慌张。
有些事长大後才明白,伟岸的父亲不是无所不能的,在生命面前,会敬畏也会惧怕。
“爸爸。”
“嗯?”
“不要再哭了。”
“风吹的眼睛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