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答几个关于金大为的基础性问题时,赵雪脸色苍白,浑身上下不住地发抖。那并不是演戏,因为她的心始终为一个人而悬着。
“据我们了解,您丈夫遇袭前曾和某个人在火车站附近的酒馆吃饭。您知不知道,今晚和您丈夫见面的那个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专程送一位外地的客人去火车站,至于具体是谁——对不起,我不大清楚。”
“哦,没关系。您丈夫从火车站出来以後,径直往运河边走。他是在那里等您来接他回去吗?”
“是的,他临时打电话,叫我开车去接他。”
“这就意味着,没人事先知道他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除非——”警察做出推测,“他被行凶的歹徒跟踪了。”
“跟踪?”她故意露出意外的神情,心里想着,王弘毅究竟是在什麽时候盯上金大为的?
“太太,您丈夫最近有没有对您说起过,自己被什麽人跟踪或者威胁?”
“从来没有。”
“那您丈夫平时有什麽仇人吗?”
“这个……我不知道……”她仔细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说不定是有的。我丈夫的公司最近发展得很好,也许会因为生意上的事遭人嫉恨。”
警察点点头,似乎接受了关于行凶动机的猜测。接着,他仔细描述一番歹徒的体型特征。
“请仔细想想,所有您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这样的人?”
她故作茫然地摇头。
结束了对话,赵雪独自呆坐在抢救室外面走廊的长椅上,陷入漫长的等待。尽管万般挂念王弘毅的伤势,但作为金大为的妻子,她必须留守在医院。她的心里很清楚,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这场马拉松式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直到次日清晨,抢救室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主刀的外科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赵雪赶忙拦住他,问道:“我丈夫怎麽样了,医生?”
“情况不太乐观,生命体征暂时倒是维持住了,但远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我想,病人还需要在里面观察十二到二十四小时才能见分晓。看您的样子,一宿都没睡吧?干等也帮不上什麽忙,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辛苦您了。”
再三表达谢意後,赵雪打听出为救丈夫而负伤的邱剑警官的病房,亲自登门道谢。做完这一切,她才姗姗回到家中。
打开房门,空气中混杂着酒精和铁锈般的血腥气味。
王弘毅敞开衣衫,仰面睡着。右胸的血已经止住,伤口严严实实地包着纱布。搁在床头柜上的白毛巾被血染得通红,一旁则是那把被收入刀鞘的匕首。光是想象他拔出胸口的利刃,以及用酒精清洗伤口的画面,赵雪便不由得感到钻心的痛苦。
她在床前停下脚步,低下脑袋,缓缓凑近枕边。
那张熟睡中的脸,依然是少时的消瘦模样。双颊凹陷,颧骨高高耸起,黝黑的皮肤松松垮垮地耷拉着。细看额头和眼角,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每一道沟壑都仿佛无言地诉说着不为她所知的沧桑往事。唯有那微微噘起的嘴巴,还透出一股倔强的孩子气。似乎是感知了她的到来,梦中的他双唇轻啓,倏然发出几声迷迷糊糊的呓语。
她简单收拾好房间,倒去面盆里的血水,再换上一条干净的毛巾,像照顾婴儿那样,轻轻地为他擦洗身子。而後,她坐在床沿,痴痴地凝望着阔别二十三载的心上人,不觉入了迷。
外边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赶到公司,赵雪接下丈夫手头的重要工作,亲自前往邻市与合作方洽谈某个重大项目。谈判的最後,她的身体濒临极限,几乎是靠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傍晚回到家时,她已困顿得睁不开眼睛。
“赵太太。”下了车,正准备掏出家门的钥匙,背後有人叫住了她。
她惊讶地回过头,是昨晚见到的年长警察。
“警官,您是来查案的?袭击我丈夫的歹徒还没有抓到吗?”她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警方正在全力追查。太太,我能冒昧去家里看看吗?说不定能有什麽发现。”
赵雪全身顿时僵住了。莫非自己被盯上了?又或者只是例行的调查?一时拿不定主意。无论如何,她找不到拒绝警察进屋的理由,于是只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应道:“啊,没问题。”
钥匙插进锁孔。她无力地转动手腕,想象着开门以後将会是怎样失控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