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拨云见日(上)
翌日上午,当见到李诚谅走入单人病房,守在床边的叶钦德露出无比惊诧的神色。“真不可思议,李警官,您竟然真的来了。”“我真的来了?”李诚谅有些摸不着头脑。“您不知道,三十分钟前,柳姐居然醒过来了。在这之前,她可是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呐,就连医生都感到非常意外。她刚刚对我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您过来看她。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原来还有这样的巧合啊。”李诚谅点点头,这才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柳惠芳睁着眼睛,目光却已失去了焦点。他缓缓走到床前,凑近病人的耳边,喊了一声“柳阿姨”。病人的脸上立马恢复了些许精神。“您还记得我吗?”“记得,记得,”柳惠芳虚弱地答道,“您是李警官。我一直在等您呐。”“是的,我今天正是为了您而来。叶先生,”李诚谅转头对管家说,“能否让我和柳阿姨单独说几句话?”叶钦德闻言走了出去,遵照吩咐关上病房的门。“您感觉怎麽样?”“我什麽也看不见了。医生说,是因为肿瘤压迫视神经的缘故。说话也费力,头脑倒是特别清醒,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还记得我丈夫临走前几天,他也是这个样子。哎呀,一不小心扯远了。李警官,您一定什麽都知道了吧?”“是啊,都知道了。两天前,我的同事刘思嘉警官去了您的家乡河阳。她见到令郎的那一刻,就什麽都明白了。”柳惠芳骤然一惊,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你们……你们找子旭去了?”“您不必担心,子旭什麽都不知道。”“那就好,那就好啊。”病人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又低声问道,“您是从什麽时候……”“不瞒您说,不过是三天前。案发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如果不是因为一两件突发意外,警方一定仍深陷泥潭而无法自拔。如果您不介意我班门弄斧,我很乐意为您从头讲讲,我们是如何侦破这起案子的。”“我听着呢。”“新年第一天,当我第一次走入金先生被杀的那间书房,就隐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案发…
翌日上午,当见到李诚谅走入单人病房,守在床边的叶钦德露出无比惊诧的神色。
“真不可思议,李警官,您竟然真的来了。”
“我真的来了?”李诚谅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不知道,三十分钟前,柳姐居然醒过来了。在这之前,她可是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呐,就连医生都感到非常意外。她刚刚对我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您过来看她。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原来还有这样的巧合啊。”李诚谅点点头,这才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柳惠芳睁着眼睛,目光却已失去了焦点。
他缓缓走到床前,凑近病人的耳边,喊了一声“柳阿姨”。病人的脸上立马恢复了些许精神。
“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柳惠芳虚弱地答道,“您是李警官。我一直在等您呐。”
“是的,我今天正是为了您而来。叶先生,”李诚谅转头对管家说,“能否让我和柳阿姨单独说几句话?”
叶钦德闻言走了出去,遵照吩咐关上病房的门。
“您感觉怎麽样?”
“我什麽也看不见了。医生说,是因为肿瘤压迫视神经的缘故。说话也费力,头脑倒是特别清醒,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还记得我丈夫临走前几天,他也是这个样子。哎呀,一不小心扯远了。李警官,您一定什麽都知道了吧?”
“是啊,都知道了。两天前,我的同事刘思嘉警官去了您的家乡河阳。她见到令郎的那一刻,就什麽都明白了。”
柳惠芳骤然一惊,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你们……你们找子旭去了?”
“您不必担心,子旭什麽都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病人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又低声问道,“您是从什麽时候……”
“不瞒您说,不过是三天前。案发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如果不是因为一两件突发意外,警方一定仍深陷泥潭而无法自拔。如果您不介意我班门弄斧,我很乐意为您从头讲讲,我们是如何侦破这起案子的。”
“我听着呢。”
“新年第一天,当我第一次走入金先生被杀的那间书房,就隐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案发现场带给我的感受,那就是‘周密’。杀人的手法很简单,做得干净利落。凶手是用盖在死者身上的红色毯子裹住匕首行凶的,所以刀柄上没有留下指纹,喷溅出的血液也自然被毯子挡住,不会沾到凶手身上。从现场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来看,金先生是在熟睡中被杀的。毫无疑问,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下一步,我开始思考,凶手是如何进的书房。我注意到,面朝花园的窗户没有上锁,而窗台的高度并不高,手脚健全的正常人都能爬上来。而且,从尸体的方位朝向来看,凶器是从死者朝着窗户一侧的脖子插进去的。前一天晚上下过一场大雪,如果凶手是在雪停前翻进窗户杀的人,窗外的雪地上没有留下脚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现场有一处令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书房的窗帘被拉上了。一个引申出的问题是,窗帘是什麽时候拉上的?如果发生在案发前,站在窗外的人是看不见书房里的情形的,这就排除了入室行凶的可能性。如果窗帘是被凶手拉上的,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麽?我想不明白。
“很可惜,当时我没有对窗帘的问题深究下去。因为在对别墅里的八位当事人进行第一次询问後,案情的方向就变得明朗起来。根据气象数据,前一晚雪停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二分。而赵太太和江先生正巧在这个时间以後一起去了书房。他们听到了鼾声,这就侧面说明金先生那时还活着。尸检结果印证了这一点——推定的死亡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次日零点之间。结合雪地里没有脚印这一事实,凶手只可能是在当晚在别墅里的八个人之中。
“另外,赵太太还对我提起一件有趣的事——从案发三个月前开始,家里陆续收到几封一模一样的机打的恐吓信。我一眼就看穿这是凶手的把戏,目的是想让警方误以为金先生死于入室行凶的某个仇人之手。我甚至还在心里暗暗嘲笑凶手的疏漏——竟然忘记那一晚外面下着大雪,直到雪停以後才稀里糊涂地动手。
“以上便是我在勘查现场後的初步推理。严格来说,这个推理的逻辑并不缜密,甚至相当荒唐。可它阴差阳错地把侦查带往了正确的方向。于是,警方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聚焦于案发当晚纷繁复杂的时间线——什麽人在什麽时间进了书房,谁具备或者不具备不在场证明。
“首先被我排除嫌疑的有两个人——冯珺如太太和庄伟先生。冯太太从始至终都有不在场证明,她从未进过书房,根本没有行凶的机会。庄先生则是临时被邀请到别墅做客的,显然无法事先准备好凶器以及如此缜密的杀人计划。而下一位我认为不可能作案的人,是您。
“为什麽?”柳惠芳轻轻扬起眉毛。
“最直接的理由是,您在推定的死亡时间内有不在场证明。牌局开始後,也就是十点三十分,您虽然回了自己房间,但一个小时後,赵太太亲眼看见您从东侧走廊走了出来,而书房则在不同方向的西侧走廊。从房间翻窗出去,再从屋外绕到书房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时雪停了,屋外没有任何脚印。
“不过,真正让我打从一开始就对您放下戒心的是安眠药。法医在金先生的血液中检测到了相关成分。晚餐过後,金先生唯一下肚的东西是咖啡。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安眠药被下在了咖啡里。金先生有九点喝咖啡的习惯,十点过後开始犯困,一切都说得通。因为咖啡是您准备的,您一定会首当其冲地受到怀疑。如果您是凶手,不太会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现在想来,您正是利用了警方的这种心理,反其道而行之。”
“您说的一点儿不错。”
“很凑巧的是,您在准备咖啡期间,曾被赵太太叫上楼送茶。其他在一楼的人,或者进过书房的人,都有可能趁机在咖啡中下药。後来,我第二次来到别墅,详细问了您准备咖啡的具体细节,又自作聪明地想到另一种高明的手法——有人将安眠药磨成粉,掺在了独立包装的白砂糖中,并事先把它放在最外侧的位置。这样的话,哪怕具备不在场证明的人,也能成功在咖啡中下药。那时候,某个人成为专案组的头号嫌疑人——熟知金先生喝咖啡的习惯,且当时一直待在二楼的赵太太。至于动机,那就再简单不过了,丈夫一死,她就可以独享数百亿的巨额财産。
“这件案子中,警方面对的最大难题是,书房里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当晚几乎所有人都去过书房,留下指纹,毛发或者脚印也不足为奇。唯一能称的上线索的,只有那把插入金先生脖子的匕首,以及尸体腹部的三处旧刀伤。原来在十年前,金先生曾经遭受袭击,我们的刑警队长邱剑恰好在场,见义勇为救下了他,但可惜没有抓到歹徒。金先生对警方称,袭击他的人是他的同乡王弘毅,一个早在1984年就被宣告死亡的人。
“警方尝试调查凶器的来历,但一无所获,只知道那是一把颇有年头的匕首。为什麽凶手非要用这把不同寻常的匕首杀人?凶器的辨识度越高,不是越容易被追查到线索吗?我所能想到的只有一种解释——对凶手而言,它一定存在着某种特殊意义。再结合十年前的那桩案子,我立刻意识到,真相一定掩藏在某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之中。”
“是的,那把匕首——确实有特殊意义。”柳惠芳再次开口。
“不,凶手选择这把匕首行凶的理由,绝不是这麽简单。”李诚谅转过头,凝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当坐上飞往北方的航班之时,我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落入凶手精心布置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