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债
柜台里是个男人,敲着一板砖大小的计算器,埋头记着帐。这人年纪不算太大,但每当计算器出了结果时,总脖子後仰45度丶胳膊伸出老长,眼晴透过鼻梁上歪着的眼镜,眯半天才能记上一个数——毕然看出来,这是戴了老花镜。他听到程叶的声音时,扭头看了一眼。先没什麽反应,继而将那老花镜一摘,皱眉半天才认出来:“……叶子啊?你这变化大的,叔都没认出来!”男人眼里有些心疼,他指指程叶身上的外卖制服,摇了摇头:“看你现在瘦的!咋还干上这个了?一个女孩子啊!早劝你回去,别老犟这儿吃苦!”程叶眼睛不由有些热——两年多没见,周叔又显老了。还有他的眼睛,怎麽戴上眼镜了?这是程叶老乡,人都叫他老周,跟她家算是远亲。她爸妈走得早,老周也照应过她,所以她叫他一声“周叔”。此刻老周把帐本和计算器一推,从旁拎了块半黑不白的抹布,把柜台玻璃一擦,拖过张暗红色塑料凳子:“坐!多久没找你周叔了!”凳子拖得急,程叶险些被绊倒,毕然在身後立马扶住了她。“小心!”他对程叶关切至极,老周看在眼里,浑浊眼珠子一顿:“哟!哪来的小夥子,长得可以呐!”他向程叶看了一眼:“这是你……?”程叶明白老周误会了,她讷讷解释道:“这就我一朋友……”措辞前,她揣摩了一下这样说“朋友”是否冒昧,毕竟两人从认识至今,见了不过几面。但看看毕然,他还是笑得温和。老周不置可否,从旁拉了另一张凳子到毕然跟前:“叶子朋友也是我朋友,你也坐!”接着,他从身後的货架上,拎过两瓶冰红茶:“喝点?多久没来找叔了,别是还记恨着呢!”程叶本来满肚子问题,被这一说,倒突然不好开口了。老周所谓的“记恨”,已是三年前的旧事。那时陈达生病,程叶找老周也借过钱。他当时没肯借——这也正常,大家都难——可他还非拉着程叶一通教育:“就陈达那病秧子,打小身体就弱。这病有什麽可治的?别到时他死了,还给你留下一身债!他家都没人了,以後谁来帮衬你?…
柜台里是个男人,敲着一板砖大小的计算器,埋头记着帐。
这人年纪不算太大,但每当计算器出了结果时,总脖子後仰45度丶胳膊伸出老长,眼晴透过鼻梁上歪着的眼镜,眯半天才能记上一个数——
毕然看出来,这是戴了老花镜。
他听到程叶的声音时,扭头看了一眼。先没什麽反应,继而将那老花镜一摘,皱眉半天才认出来:“……叶子啊?你这变化大的,叔都没认出来!”
男人眼里有些心疼,他指指程叶身上的外卖制服,摇了摇头:
“看你现在瘦的!咋还干上这个了?一个女孩子啊!早劝你回去,别老犟这儿吃苦!”
程叶眼睛不由有些热——两年多没见,周叔又显老了。
还有他的眼睛,怎麽戴上眼镜了?
这是程叶老乡,人都叫他老周,跟她家算是远亲。她爸妈走得早,老周也照应过她,所以她叫他一声“周叔”。
此刻老周把帐本和计算器一推,从旁拎了块半黑不白的抹布,把柜台玻璃一擦,拖过张暗红色塑料凳子:“坐!多久没找你周叔了!”
凳子拖得急,程叶险些被绊倒,毕然在身後立马扶住了她。
“小心!”他对程叶关切至极,老周看在眼里,浑浊眼珠子一顿:
“哟!哪来的小夥子,长得可以呐!”他向程叶看了一眼:“这是你……?”
程叶明白老周误会了,她讷讷解释道:“这就我一朋友……”
措辞前,她揣摩了一下这样说“朋友”是否冒昧,毕竟两人从认识至今,见了不过几面。
但看看毕然,他还是笑得温和。
老周不置可否,从旁拉了另一张凳子到毕然跟前:“叶子朋友也是我朋友,你也坐!”
接着,他从身後的货架上,拎过两瓶冰红茶:
“喝点?多久没来找叔了,别是还记恨着呢!”
程叶本来满肚子问题,被这一说,倒突然不好开口了。
老周所谓的“记恨”,已是三年前的旧事。
那时陈达生病,程叶找老周也借过钱。他当时没肯借——这也正常,大家都难——
可他还非拉着程叶一通教育:“就陈达那病秧子,打小身体就弱。这病有什麽可治的?别到时他死了,还给你留下一身债!他家都没人了,以後谁来帮衬你?日後你背着债,想改嫁都难!”
句句都戳心,程叶一气之下甩了脸,俩人当时闹了挺大的不愉快。
事隔三年,她却已经平静了许多。
陈达确实死了,也确实留给她一身的债。
可後来,她带着陈达的骨灰回乡下,想扬到老家的河里。结果没想到河葬也得申请,老家那边的人,硬是卡着不许她扬,说但凡洒了骨灰就举报。
後来,还是老周托了关系,让她把陈达的心愿了了。
“周叔,我不怪你。你这些年,也是为我好。”程叶淡淡说着,其实谁都没错,只是生活喜欢把不同的人拧了一团,才有这些种种不同。
“我说呢,你还是懂事。但你这三年,咋都不回去?去年春节我回老家,你们家那宅子都塌一半了,老不回去丶别被人占了。”老周瞪着眼,“我之前网上刷到过,有人老房子五年没回去,结果被人占了养猪咧……”
程叶唯唯诺诺听着教训,老周说得嘴干,从旁拿过个杯子,咕噜灌了口茶,转脸一看两人。
“别干坐着说,来喝点东西!”他又把冰红茶往两人面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