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砚和江逾白对视一眼,他猛然起了身,换好无菌服,跌跌撞撞进了病房。
“小砚。”老人的声音轻的像羽毛。
何砚颤抖着弯下腰,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上才能听清。
“床头柜……第二层。”
何砚颤抖着从护士手中接过从另一个病房送过来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张存折以及一封信。
和一张被摩挲得发白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幼年的他,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笑得灿烂。
外公竭力擡起手,指尖轻轻划过照片:“早就…准备好了…怕你……傻孩子…把钱都…”
监护仪上的曲线开始剧烈抖动,何砚紧紧咬着後槽牙,一只手紧握着外公苍老的手掌,一只手死死攥着那张存折,手心被纸张边缘划得生疼。
他忽然想起初中时因为出门打工,即使深夜,外公也会给自己留一盏灯。
看见自己回来,会站在暖黄色的灯下,笑眯眯看着自己。
他时常会让外公不要站在门口等,身体弱,容易感冒。
可是每次说起,老人都是笑着说:“就算外面再冷,我也要在门口等着我的乖孙回家呀。”
从今天起,这个城市不会再有一盏灯是为何砚而亮,也不会再有一个人,为何砚等待。
而此刻,老人像是察觉到孙子的情绪,伸手试图触碰少年稚嫩的脸颊。
“省着点用…乖……我们小砚还要上自己喜欢的大学呢。”
“您别说了……”何砚把脸埋进老人枯瘦的手掌。
他想起前几次看望外公的时候,老人急匆匆往枕头地下藏着东西。
原来从那时起,老人就在为他铺後路。
“您别抛下我……”何砚几乎要跪在床前,声音颤抖着哀求,“我去找医生。”
老人却摇摇头,用尽最後力气握了握他的手。那个笑容太熟悉,像是每次何砚来报喜时收到的嘉奖,又像是幼年学自行车时,老人在身後说的那句“别怕,外公扶着呢”。
生命的最後时刻,老人费力地张张嘴,用最後的力气,几乎是用气音:
“好……好的。”
最後一个字已经没有声音,监护仪发出绵长刺耳的蜂鸣。何砚怔怔的擡头,看着那条线变成直线。
为什麽要离开,他明明握住了苍老的手,怎麽就留不住掌心消散的温度。
病房里,日光穿透云层。
何砚摇晃着站起来,看着存折上工整的数字。那是外公一笔一划为他写下的“前程似锦”,是老人用最後的光阴,为他偷来的一点人间烟火。
他感觉心里有一场剧烈的洪水,亟待宣泄。可是此刻,他只能瞪着猩红的双眼,最後抚摸了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他机械地走出icu,就看见江逾白靠在墙边的身影。
少年逆着光站在那里,像暴风雨中唯一亮着的灯塔。
何砚突然就垮了。
踉跄着扑进江逾白的怀里,额头重重抵在对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洇湿了江逾白的衣领。
“江逾白……我没有家人了……这麽大的世界,不会再有人爱我了。”
世界几亿平方公里,没有家人,何处是归途?
江逾白的手按在他的後脑勺上,力道大得发疼,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直至此刻,江逾白才後知後觉,曾经那些被他主观归为慕强的情感,多麽幼稚。
他就是喜欢何砚,不是喜欢他的强大。
尽管对方此刻破碎脆弱,他也不嫌弃。他只觉心疼,他只想捧起对方的脸,吻去他的泪,再告诉他,会有人爱你。
我会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