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少的兵荒马乱
何东南竟然长得和高中时差不多,还是那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他穿着白色T恤和一身宽大的黑色西装丶白色德训鞋,头发比起学生时代要长了一些,盖住了眉毛,但没有抹发胶做造型,有一层绒绒的松软感,看起来不像个作家,像是被邀请上台参与对谈的大学生。他现在比以前爱笑了,说两句就会大笑,在倾听时脸上也带着微笑,似乎已经学会了如何将自己的魅力放大,辐射给所有人,活像一个善于营业的“爱豆”所以台下读者女男比例是九比一,坐在第一排的人还像是在明星见面会一般举着灯牌,她们全都如同向日葵面朝太阳一般仰着脸。如果不是因为长相没有太多变化,叶楚也无法肯定那个腼腆而拘谨的何东南和眼前这个能在他头上看见名人光环的时之沙是一个人,曾经的他面对同学的爱慕之情总是有些避之不及,现在则有些来者不拒全面吸收的样子,敏感的小鸟儿成了自信的孔雀。叶楚坐在昏暗的角落应该不会被看见,所以她双眼无所顾忌地聚焦何东南的脸,像是在看一部能引发观衆情怀的年代剧,脑海里的回忆画面是一幕卷动着一幕。在男生之间流行跟喜欢的女生要一个发圈,套在自己手腕上示意他“有主”了的时候,何东南也找她要了一个穿在自己的钥匙圈上,回礼是一条当时对学生来说很贵的潘多拉手链,每次俩人擦肩而过听到对方身上叮叮铃铃的声音时都是一种心照不宣;在何东南上体育课擦伤了手臂时,叶楚会抢在所有人回教室之前,把她存在书包里很久就等这一刻的创口贴放在他的笔袋里,然後等他发现时,故意别过脸去不看他,享受他的视线像是猫爪般轻挠她的脸;在班上同学好像蘑菇丛一样这边一朵丶那边一朵,男生一坨丶女生一坨地聚在一起闲聊时,叶楚会故意说“我不喜欢自己带水,好重哦”之类的话,于是她每天都能从课桌里摸出一瓶全新的矿泉水……他们真的很享受这种隐秘的互动,在白纸黑字成山的教辅堆里,和“提高一分干掉百人”的口号里,他们是彼此的色彩和盟友,他们把这份感情看得像是沙漠里的绿洲丶冰山里的火苗一…
何东南竟然长得和高中时差不多,还是那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他穿着白色T恤和一身宽大的黑色西装丶白色德训鞋,头发比起学生时代要长了一些,盖住了眉毛,但没有抹发胶做造型,有一层绒绒的松软感,看起来不像个作家,像是被邀请上台参与对谈的大学生。
他现在比以前爱笑了,说两句就会大笑,在倾听时脸上也带着微笑,似乎已经学会了如何将自己的魅力放大,辐射给所有人,活像一个善于营业的“爱豆”所以台下读者女男比例是九比一,坐在第一排的人还像是在明星见面会一般举着灯牌,她们全都如同向日葵面朝太阳一般仰着脸。
如果不是因为长相没有太多变化,叶楚也无法肯定那个腼腆而拘谨的何东南和眼前这个能在他头上看见名人光环的时之沙是一个人,曾经的他面对同学的爱慕之情总是有些避之不及,现在则有些来者不拒全面吸收的样子,敏感的小鸟儿成了自信的孔雀。
叶楚坐在昏暗的角落应该不会被看见,所以她双眼无所顾忌地聚焦何东南的脸,像是在看一部能引发观衆情怀的年代剧,脑海里的回忆画面是一幕卷动着一幕。
在男生之间流行跟喜欢的女生要一个发圈,套在自己手腕上示意他“有主”了的时候,何东南也找她要了一个穿在自己的钥匙圈上,回礼是一条当时对学生来说很贵的潘多拉手链,每次俩人擦肩而过听到对方身上叮叮铃铃的声音时都是一种心照不宣;
在何东南上体育课擦伤了手臂时,叶楚会抢在所有人回教室之前,把她存在书包里很久就等这一刻的创口贴放在他的笔袋里,然後等他发现时,故意别过脸去不看他,享受他的视线像是猫爪般轻挠她的脸;
在班上同学好像蘑菇丛一样这边一朵丶那边一朵,男生一坨丶女生一坨地聚在一起闲聊时,叶楚会故意说“我不喜欢自己带水,好重哦”之类的话,于是她每天都能从课桌里摸出一瓶全新的矿泉水……
他们真的很享受这种隐秘的互动,在白纸黑字成山的教辅堆里,和“提高一分干掉百人”的口号里,他们是彼此的色彩和盟友,他们把这份感情看得像是沙漠里的绿洲丶冰山里的火苗一般珍贵。
好纯情啊。叶楚脸上浮起浅笑,像是事不关己地在看小孩子过家家,他们在玩这样幼稚的扮演游戏时却那麽相信“这份感情”是这辈子唯一的丶最珍贵的,值得去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守护的,所以高考结束後,何东南得知家里要移民国外时,他还做了要跟叶楚私奔的计划。
两个十八岁的小孩偷走了家里的银行卡但是不知道密码,偷走了家里全部的现金但总共也就不到两千块钱,偷走了家里能找到的首饰但不知道是不是真金,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和鞋子,最远最远也只不过是坐了半个小时的高铁去了隔壁的城市。
这个计划甚至都没有被父母发现,仅仅是何东南妈妈打了个电话给他问“几点钟回来吃饭?”就被瓦解了。
何东南在座位上哭得不行,他不住地对叶楚说:“对不起”“对不起”
叶楚抱着他的头说“没关系,怪我们太小了,怪我们没有力量去对抗这一切。”她也在哭,她不住蹭他的头发说:“你答应我,以後你会回来找我。”
接下来的回忆让叶楚有些尴尬,所以她的笑容凝固了,即便没有人注意到她,但她也忍不住捋了捋头发,似乎要遮盖自己有些泛红的脸颊。
是叶楚提议俩人去开房,她握紧他的双手说:“我的第一次只想给你,何东南。我要你无论走多远,都忘不了我,而你,以後你不管会遇到什麽样的人,过什麽样的生活,你都要记得我,你是我的男人,你一定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回来丶来找我,带着我给你的印记。”然後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啊啊啊啊——!
叶楚在心里尖叫,她双手不禁捂着头,蜷缩成一只想要钻进地里的虾。
她以为她已经对“过去的自己”脱敏了,所以每次和女性朋友聊到“第一次”的话题时,她都会把这件事儿当笑品端出来给大家爽一下,屡试屡爽,每一次在场人都笑到前仰後合,她甚至还会模仿自己当时的表情,再一次又一次说一遍当时的台词“我的第一次”“你是我的男人”……
包聪慧还因为笑得太过分而下巴脱臼——是真的紧急打车去医院的那种程度——又把这个故事的好笑程度给加得更深了,所以叶楚在大家笑感减弱时,会加更“下巴脱臼”的续集,把偃旗息鼓的笑声再度点燃,再上一个高潮。
但此时此刻再度面对故事的男主角,让她意识到那个女主角的的确确就是自己,他是她少女时代的见证者丶参与者,这她感到坐立难安。
他们在快捷酒店里呆了可能两三个小时,对彼此说了很多情话丶发了很多誓,也流了很多眼泪,俩人也达成了一个共识“但是爸爸妈妈会伤心”所以他们趁着大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匆匆踏上了回程。
一路上头贴着头畅想,等他们都成为了大人,挣了很多的钱,能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时候,就可以在一起了。他们稍微争辩了一下这个“在一起”是指的何东南回国,还是叶楚出国,没有争出一个结果,俩人觉得这时候谈这个太伤感情,于是默契地避而不谈了,又再重复了几遍“但反正……无论怎样……最後都一定会在一起的,因为我们是灵魂伴侣。”
何东南说:“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的女生了。”
叶楚也说:“你会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男生。”
但最後俩人通过电子邮件保持联系也没几年,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一年都没有,一开始还挺密切,後来就忙碌了起来,忙什麽呢?忙着认识新朋友……对于刚刚进入大学的孩子来说,每一天每一个时刻都那麽新鲜,那麽值得去全情投入。
现在俩人都是奔三的人了,再相认如果是为了旧情复燃,那段情似乎也没什麽值得燃的,那如果是为了一起嘲笑年少的自己,只会让那一段因为年少而显得还有些浪漫的往事变得只剩下可笑。
叶楚最终还是没有在作者开始签售的环节上去和他打个招呼,在展台处买了本他的书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麽微微有一些伤感,但这伤感不是苦味的,它有一些酸甜。叶楚脚步轻盈地迈向商场的大门,觉得自己长这麽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就在她还沉浸在如此淡淡的,对世界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的个人情绪中时,人群的惨叫声击碎了她的恒温花房,使得她很突然地被拽回到现实中——这算是现实吗——
她擡起头,看见一架客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着坠下来。
——这难道不是在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