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墨寒的手艺,一件儿卖出个十来万也不过是寻常,若是那些极为耗费心力的,譬如白子砚曾看过的麒麟丶乘黄丶凤凰,卖出上百万也并不溢价。
上百万对于段沧他们来说,算不上多,但对于物欲低的墨寒来说,却已经是足够了,至少他外出旅行没必要住黑旅馆。
但是墨寒却没攒下多少钱。
一是因为,做那些手艺活极为耗费时间和心力,墨寒上大学是为了吸收更多的知识和手艺,所以闲暇的时间并不多,只偶尔在没钱的时候卖出几件工艺品,以供生活和学习花销。
二是因为,墨寒毕竟是与段沧在交往,以墨寒的性格,不会白白受段沧的礼物,每次段沧送他些什麽,他都会选择一份价值相似又适合段沧的回礼。而段沧随手送出的,至少也有个五位数。
三个男人像斗牛似的瞪着对方,却也没再说话。
除了阙平提了一嘴墨琴,再没人提起到她。
阙平也没多纠结墨家的事。
因为墨寒曾说过,他对墨家的两个孩子心怀歉意。
可墨琴握着手机挂件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靠在椅背上,想起了曾经的事情。
外面的人都传墨寒有本事,一个私生子还能住进墨家,想必以後也能分得墨家的一杯羹,往後几十年都不用愁了,可墨琴知道,墨家除了出墨寒外公的治疗费用外,从未给过墨寒一分钱。
甚至墨寒的学费都是自己交的。
墨寒的定位太明确了,墨付将他找过来,只是为了给墨生衫找一块磨刀石,也算是效仿当时风云不断的段家。
可惜墨付没想到,段家作为磨刀石的私生子们都是精挑细选有野心的有能力的,而墨寒不仅在经商方面没有丝毫天赋,甚至没有半点野心,还想和墨生衫玩兄友弟恭的戏码,这是墨付所不能容忍的。
墨付利益至上,连墨琴这个天赋出衆的女儿都能当做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更不要说从未养在身边过的墨寒。
无论是出于惦念过世的墨夫人娘家那边的人脉,还是出于利己主义的考虑,墨付都不可能将多馀的精力分给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所以,墨寒自然而然地就被遗忘了。
直到墨寒和段沧在一起。
这个贪婪又短视的父亲,私下联系了段沧,话里话外透着算计,不知段沧怎麽想的,他稍稍推了墨家一把,就是这一把,让墨家一改颓势,转而崛起。
可就算这样,墨付也没记得给墨寒打些生活费。
或者说,当时隐隐知道段沧接触墨寒原因的墨付,也觉得段沧玩一阵子就腻了,不会把墨寒留在身边太久,所以下意识将墨寒当做了一个物件儿,卖出去的物件怎麽还能管主家要生活费呢?
对于墨寒,墨付不在意。
可墨琴是有些在意的。
哪怕这一点在意,似乎并不算多。
只够在墨寒搬离墨家时,让她拿出二十万块钱的卡,递给他。
那天正是晴天,有云有风,是个温度适宜的好天气。
墨寒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和她手中的卡,风吹动他的发丝,身後的天蓝得有些失真。
然後他笑起来,轻轻将卡推了回去,“没关系,你不用为了小衫道歉,我……”
他顿了顿,到底是没说出那句“不在意”。
“谢谢你为我送行。”
墨寒比她高些,却从未借身高的优势给她压迫感,动作也是轻柔的。
她看着清俊瘦高的少年冲他挥手,走进夏天里。
到最後,她也没说,这张卡不是为了替墨生衫道歉才给他的。
只是因为,午後那一场简单的相遇,寥寥几句对话。
只是因为那天抱着待处理文件的墨琴不小心将文件洒在地上,墨寒帮她捡起。
“是公司的资料吗?”
墨琴面无表情地看着墨寒,等着他或许是贪婪丶或许是暗含不屑的套话。
他会说什麽呢?
借此机会接近她,进入墨家公司?
还是若有似无地表达他那身为男性的性别优越感?
可墨寒的那个问句好像并没有想要得到回答,他只是道,“父亲说你谈下了一个很大的合作。”
他将最後一份资料捡起,仰头递给她,笑着,“好厉害。”
在他眼中有赞叹,也仅仅是赞叹,纯粹地像澄澈的湖水。
没有“一个女孩进什麽公司”,没有“一个女的都行,我凭什麽不行”,没有“该不会是□□吧?女的就是好,干什麽事都能开後门”,也没有“你是女孩,以後嫁个好人家就好了,没必要这麽累”。
他的眼中,只是赞叹。
可到底,墨寒也没有收下那些钱。